间或有人劝说的声音传来,可都小得像是蚊子叫一样,只有慕成瑶的声音,开天辟地似的,带着极大的怒气,慕成凰等着时机成熟了,才是推开了门进去,抬眼便是见着泼妇一样的慕成瑶坐在贵妃榻上,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她双目通红,脸上的脂粉也花了,张牙舞爪地朝着张庭玉挥舞。
如意倒是紧紧抱住自家公主,还不停地劝着:“公主,您的脚方才脱臼了,才接上,不能乱动啊。”
张庭玉直直地站在一旁,脸上有个清晰的五指印,红彤彤的,怕是刚被慕成瑶扇的巴掌,难怪慕成瑶这样激动,若是只有她与张庭玉两人,自然不会这样失态,可如今,裴太后的人,顾嬷嬷就站在一旁,她自然是要迫不及待的解释,她要将一切的结果头推脱到张庭玉有心报复,或者医术不精上,可她却忘了,裴太后是老手,她在派顾嬷嬷来的路上,就已经让郁冬去太医院请了太医院的首席太医章太医和几位擅长妇科的圣手。
慕成瑶以为,将孩子打掉就没事了吗?慕成凰心中腹诽,慕成瑶啊慕成瑶,你做的一切,都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
慕成瑶忽而想到什么,抓着如意的手让她去玉春宫找熹妃娘娘,就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四皇姐不是在宴席上才说,熹妃娘娘今日斋戒礼佛,不能受到叨扰吗?”慕成凰一字一句地说了一句,慕成瑶狠狠地瞪着她,恍然大悟似地道,“是你?”
“我?”慕成凰笑了,“我什么?”
“是你做的!是你指使这个狗奴才做的。”慕成瑶口中的狗奴才说的便是张庭玉了,张庭玉身子微微一颤,很明显,狗奴才这几个字让他很不舒服。
慕成凰笑道:“狗奴才是谁?难不成说的是张太医?张太医可是太医院新晋的年轻有为的太医,医术也是得了太后夸赞的,四皇姐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了。”张庭玉既然替自己做事,慕成凰自然是要护着的,在慕成凰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会让任何一个替自己做事的人觉得委屈或者受到了欺负,这才是长久合作,培养忠心人事半功倍的好办法。
“不管,如意,去请母妃来,本宫岂容别人随便对本宫的身子指指点点的。”慕成瑶盘算着,只要熹妃来了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当初熹妃让自己将孩子打掉的时候,不是告诉过自己,一切都有她在吗?
“四公主,几位太医已经在路上了,四公主如今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身子先看顾好了,再去禀报熹妃也不迟,更何况,熹妃娘娘正在静心礼佛,这时候去打扰,也是不好的。”说这话的,是顾嬷嬷,她垂着头,彬彬有礼,她是代表着裴太后来的,这话一出,颇有几分裴太后身临的气度。
慕成瑶嘴角僵硬成一个椭圆形,外头却有人来报,说太医院里的几位太医来了,随时候着,可以进来。慕成瑶嘴里只是讷讷的一句:“母妃呢?如意,快去找母妃。”
顾嬷嬷躬着身子道:“四公主,让太医先看过了也好,不急这一刻,事情定了,自然会派人去通知熹妃娘娘的。”说罢,复又看了慕成凰一眼,慕成凰立刻懂了,微微福了福身子,出了暖阁的门。
若是慕成瑶小产过的事情确凿,那便是皇家的奇耻大辱,还有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会一并的查下去,早晚,裴太后也会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有慕成凰这个推手,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出现了,就是要通过顾嬷嬷告诉裴太后,自己并不是想要陷害慕成瑶的那种阴险小人,而是敢作敢当,出于皇家颜面考虑将这件事婉转地告诉裴太后的忠心人。
慕成凰起初联系张庭玉的时候,张庭玉是建议自己到时候只管保持沉默,不要出现,也不要牵连上任何干系的,可是裴太后不是蠢蛋,裴太后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是这宫斗戏里的老手,早晚会知道源头出在自己这里,自己既然决定了要走裴太后这条路,倒不如跟着裴太后的思维走。
慕成凰一路想着,一路从暖阁外头的青石板小路出去,忽而她觉得心里有些累了,和过去相比,她要考虑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过去如妃真的将她保护得太好,又或者说,是如妃承担了太多,自己看起来的单纯善良,活得毫不费力,全靠了如妃替她分担了太多的阴谋和暗算。
她心里有些苦涩,又满是对母妃的思念,不知不觉的,她又走到了一棵枇杷树下,如今已经到了五月底,正是枇杷成熟的时候,树上的枇杷已经不似之前的青色,黄橙橙饱满而香盈果实将枝条压得弯弯的,让人更有饱腹一餐的欲望。
“又想吃枇杷了?”一声浑厚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起,慕成凰回了头,慕秦易正是用手转动着轮椅朝这边徐徐过来,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人是黑瘦了不少,想来商州之行舟车劳顿,商州又不必京城繁华富丽,慕秦易此去半个月,亦是一路辛苦。
慕成凰没说话,慕秦易便是又道:“我方才瞧着成兰与齐家公子在游廊那儿说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慕成凰将右手食指绕着左手食指打了个转儿:“我又怎么会知道。”
“成兰喜欢齐公子,你是看得出来的吧。”慕秦易将身体往后扬了扬,挑眉问道。
“恩。”
“成欣也喜欢齐公子,你也是看得出来的吧。”
“恩。”
“那你猜,我看不看得出来,你也喜欢齐公子?”慕秦易眉尖一挑,慕成凰方要说话,却发现慕秦易问的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个坑,双手叉腰,以一种审问的口气看着慕秦易道:“谁说我喜欢齐宣了?”
“哦,”慕秦易唇角露出一丝餍足的笑意,笑着点了点头,“不是就好。”慕成凰微微一怔,恍然大悟,原是这慕秦易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不是为了问那个问题而问那个问题,而是为了试探自己对齐宣的心意,慕成凰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齐宣本人一直追着自己问是否喜欢他也就罢了,如今慕秦易也来掺和一脚是什么意思。
“谁又说不是了?”慕成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说。
本以为这句话会强有力地将慕秦易的鬼心思反击回去,慕秦易却只是笑着点头:“好,你没说。”说罢,只是朝着就近的一个花坛边缘的碎石子一指,道:“挑一块石子过来。”
“我不想吃枇杷。”慕成凰微微嘟嘴。
慕秦易语气果断:“去挑一块过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紫曦园东南角游廊背后的枇杷树下,慕成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着一地的枇杷皮,慕秦易亦是将手中的枇杷吃得干干净净,将枇杷核与皮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和慕成凰的一同凌乱相比,慕秦易更像是替一个个枇杷好好地收了尸,一个核对应着一个皮,按照吃的顺序被不偏不倚地摆在小石桌上。
慕成凰取出帕子,擦了擦还带着枇杷汁液的手指头尖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香,真香。”慕成凰擦完,慕秦易便是自然而然地接过帕子,取了干净的那一面儿,发出和慕成凰一模一样的感慨来:“香,真香。”
复而两人相视一眼,慕秦易嘴角扬起一个犹如长辈宠溺晚辈的笑容,慕成凰心里一下变得暖暖的,可继而,却是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恰好看到守在门口的宝鹃在向自己打手势,看来是事情已经闹到裴太后那儿去了,慕成凰看着这满地的枇杷皮,忙是用绣花鞋将这些证据往花坛土堆里头踹了几脚,不多时,裴太后身边的郁冬便是过来了,说裴太后有要事要和自己商量,让自己赶快过去。
慕成凰瞥了慕秦易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慕秦易点点头,便是让她快去快回,慕成凰一路跟着郁冬过去,心里头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只是问着道:“长公主也被喊过去了吗?”原本按道理,慕成瑶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让作为同辈的她出面的,可既然裴太后是让长公主和慕成凰协助处理,一同喊过去,也是行得通的。
郁冬摇头道:“并没有,太后便只让奴婢寻了五公主一人过去。”
慕成凰心头一惊,那这便不是以协理的名义了,还是太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布局的,让自己当面去对峙?不过,太后应当没那样愚蠢,以太后的性子,一定会将一切都查得明明白白,所有证据昭然若揭的时候,才会惊动其他人,果然,郁冬从侧门将慕成凰引到了太后歇息的阁楼处,只让慕成凰躲在一个六扇红珊瑚雕花屏风后头,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还请五公主先委屈在这儿后头候着,太后说了,没有她的旨意,五公主暂时先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