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茏葱,隐有遮天蔽日之势,秋日里仍旧炙热的阳光侥幸穿过交叠的绿叶印下星星点点的亮斑,引着鸟儿蹦跳追逐,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楼阁与奇花相映,烂漫之色不输后宫佳丽三千,袅娜绝色;更有一带清流蜿蜒穿过丛丛假山,自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帝王之家,便是区区行宫也是绮丽壮观,宛若仙境。
井然有序地行走其中的碧绿宫装的宫人们姿态优美地为各路贵人引着路,时而顿步躬身,时而轻声回话,巧妙地融在行宫的气氛之中,自成一方美景。
孙芷妍在行宫中是有惯常伺候的宫人的,宫人们收到贵人移驾行宫的消息就立刻准备了起来,早早地侯在了行宫外接驾。
“宁安公主大安!”随着众人一起行过礼以后,卉姑姑就领着锦瑟居的宫人迎到孙芷妍跟前,情真意切地行了一礼。
锦瑟居与皇宫中的福熙宫相同,都是归于孙芷妍名下的住处。福熙宫华丽精致,锦瑟居清新淡雅,二者都是太后亲自为她挑的,算不上最好,却是最别致的。至于她在永寿宫里常住,不过是太后爱惜她,特特留她同住罢了。前朝后宫都是讲究势的,太后便尤其替她注意这点,曾言:“妍儿堂堂正一品宁安公主,最是宠爱万千的身份,因缺了什么该有的东西被没有眼色的人看低了,岂不是可笑!”
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宫殿,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有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芭蕉翠竹交错之间,一顶粉桓楹翠的精致小楼孑然静立,其匾书:锦瑟居。时隔一年再次踏足,孙芷妍只觉得对面迎面扑来一阵怀念的气息,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轻声道:“你们打理得很好,有心了。”
“奴婢等人每日念着公主,差事也变得美好极了。”初夏是锦瑟居的四个大宫人之一,性子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活泼又不失温柔稳重。不同于皇宫里跟在孙芷妍身边伺候的几个二三十岁的姑姑,这四个宫人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十五六岁的模样分外惹人,初夏嘴巴厉害,一张一合间就连着夸遍了所有的人:“卉姑姑可厉害,凡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奴婢跟着做事,不知不觉地锦瑟居就一直保持着公主惯住的模样呢。”
行宫的规矩到底比皇宫的散漫一些,初夏等人也不像宫里的宫人那样拘谨,总是爱与孙芷妍说道两句。孙芷妍也不介意——比起宫里凡事都按照规矩走,她更喜欢这里的模样:“还差迎春和挽秋没有夸,初夏的嘴巴竟然也有笨拙的时候。”
原本只是一句无关大雅的打趣,却不想前边领路的挽秋捂着嘴笑得不能自已,半晌道:“想来是昨日吃的腌梅子酸倒了舌头。”
旁人一听,就知道挽秋的话语里边有什么典故了。孙芷妍看了一眼初夏,感兴趣地道:“哦?”
扶着孙芷妍的兰姑姑也十分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下来,慈眉善目的模样看起很令人亲近。不单单是孙芷妍对此感兴趣,她听了挽秋的话也是心头一动,得了孙芷妍的意后作出好奇的样子:“且说道说道,什么事情让咱们的挽秋姑娘笑得这样愉快。”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初夏嗫喏着绞了绞手指,想要伸手去捂挽秋的嘴巴,又碍于是在宁安公主跟前,心知自己是逃不过被人笑话的份儿了,跺了跺脚低下头走快了几步,好似这样就能摆脱尴尬了一般。
挽秋与初夏的感情极好,也不忌讳会因此生份了,况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于是笑吟吟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初夏,张嘴掀了她昨日犯下的糗事:“行宫里的大厨房里有个姑姑家里媳妇儿怀孕了,特地腌了酸梅子要捎回去,可惜媳妇儿没口福,既不喜酸也不喜辣,偏偏就喜欢吃挂在窗头上的咸鱼。姑姑正犹豫着要如何处置那坛酸梅子呢,不过一个转身切菜的功夫,路过的初夏姑娘就主动上前解忧,当成宝贝般一口气儿吃了大半坛,结果喊了一天的牙酸,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利索劲儿,可不就是酸倒了舌头么。”
话音刚落,挽秋说的趣事儿就惹笑了一众人,兰姑姑稳了稳身子,稀奇道:“初夏姑娘果真不同凡响,奴婢从前可只酸倒过牙齿。”谁都有年轻控制不住嘴巴的时候,可是要酸到舌头也软了,那该是吃了多少梅子啊。
“那可得叫太医来瞧瞧了,毕竟初夏的舌头可是锦瑟居的一宝。”孙芷妍也笑眯眯地打趣起来,不同于面上欢欣的神色,眼底的思念一闪而过,不过一瞬间又被她压在了心底——
从前、从前她也喜欢吃枇杷吃到牙齿酸软,可是如今再没有了敞开肚皮吃的机会,也没有了宠溺地纵容着她任性的亲人,现在的日子,全部都被规矩束缚着,一言一行都有了定数。
“公主,一路上车马劳顿,锦瑟居里已经备好了软榻、茶水,还请公主移步松松筋骨。”当事人的初夏可没有要跟着打趣的心思,瞧准机会行了一礼请孙芷妍到锦瑟居内歇息。若真的让话题继续下去,太医或者医女来看上一眼,整个行宫的人都该偷笑了!即使公主是开玩笑的,她也得防范于未然,说不定,说不定……
哪个地方会没有嘴碎的人呢?三人成虎,一旦传出去了,就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了,届时,她丢人都要丢到外边去啦。
孙芷妍并不纠缠于此事,又笑了一会以后抬手轻轻放过了初夏,转而与兰姑姑道:“乳娘也歇歇脚,一会儿还得到祖奶奶处请安呢。”旁的姑姑孙芷妍可以做主让她们休息半日,但兰姑姑身份不同,规矩上乳娘是要形影不离地伺候着主子的,因此只能让兰姑姑劳累一些了。
虽说是歇歇脚,松松筋骨,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差多刚躺下不久正是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要起来准备去给太后请安了,若是迟了,就少不得累得满屋子的妃嫔帝姬等着,未免使人心生怨怼。
锦瑟居里迎春司妆,初夏司发,挽秋司衣,迟冬司寝,正在几人忙忙碌碌地张罗着分内的事情的时候,本该在长秋殿里伺候的晴姑姑被小宫人引着进了锦瑟居。
“奴婢见过宁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晴姑姑不慌不忙地行了礼,而后请罪道:“奴婢未经通传就擅自入内,还望公主恕罪。”
“晴姑姑请起,想来姑姑定是有急事禀告,宁安自不会错怪姑姑。”孙芷妍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晴姑姑起来“可是祖奶奶有事情?”
“回禀公主,前往罗城平叛的军队大胜归来,再过一个时辰就能行至行宫,皇上下令前朝后宫皆要前往迎接,太后娘娘特命奴婢提醒公主。”
要去迎接回朝的军队,就得换上繁琐的冠服,不知比平常的宫装麻烦多少倍。太后疼惜孙芷妍,因此一得了消息就令晴姑姑来通知孙芷妍此事,好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