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还在凤鸣殿吗?”佟锦问。
唯今之计,只能先想办法平复舆论,不然恐怕光是佟介远就不会饶她!
公主点点头,“午时皇上会来亲迎太后同往太銮殿接受百官朝贺。”
佟锦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便与公主道:“娘,你先回凤鸣殿去吧,我再歇歇,一会就回去。”
公主忙道:“不然我们直接出宫吧,相信太后不会在意的。”
“不行,今日是太后寿辰,我们岂有提前离开的道理?”佟锦知道公主是怕自己难堪,但也没和她说得太多,半拉半推的让她先回去。
公主向来是个没主意的,被佟锦一劝也就顺了她的意,只是心中不安,“不然你晚些再去,等太后去了太銮殿,我们就出宫。”
佟锦点头答应,等公主走后,用支金簪向门外的小太监换了清水和铜镜之物,仔细洗好之前哭花了的脸,又重新绾好头发,收拾得停停当当,这才出门。
佟锦直朝凤鸣殿而去,因殿内地方有限,所以一些命妇向太后请过安后便三三两两地聚于殿外,小声地说笑攀谈。
佟锦经过时,那些命妇们的说笑声小了些,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盯在佟锦身上,直跟着她入了凤鸣殿。
竟还有脸回来?
命妇贵女们对视一眼,均在周围人的神情中看到这样的疑问。
于是凤鸣殿内又变得拥挤起来,许多人偷偷地跟了进屋,大都是抱着好奇的念头。
温雅公主和水明月仍然陪在太后身边,她们一个是太后的孙女,一个是太后的外孙女,又都是最受宠的,此时陪着太后轻声说笑,连温雅脸上都没了一惯的冷漠,显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娇俏可爱。
温雅脸上的笑容自佟锦进殿便沉了下去,水明月则一言不发,看向左下首平安王妃的位置。
平安王妃想是气极了,不顾太后在场,厉声喝道:“你竟还敢来!”
太后并没有责怪平安王妃,看着佟锦,目光中闪过淡淡的厌恶,“揽月何在?”
揽月公主立时由角落中起身,“太后。”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说道:“带她回去吧。”
揽月闻言眼眶一红,就这么走了,实则和被当众驱逐没什么两样,不由万分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上前。
佟锦却在公主开口前,朝着太后直挺挺地跪下,一言不发,先磕三个响头。
头磕得其具份量,咚咚作声。
“臣女罪恶深重,不仅害了平安王世子,更连累了定北侯府的小侯爷。只是此事与韩小侯爷并无半点关系,我不愿白白拖累小侯爷的名声,所以特来向太后禀明,也请在场的诸位夫人不要再多加猜测,一切罪责锦娘一力承担。”
佟锦的这番话又让众人的目光聚到了定北侯府众人身上,正如佟锦所说,在场有人有不少都猜测此事与韩林有关,不仅因为这段时间佟锦和韩林的关系较好,还因为韩林向来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这样的事情他掺上一腿,似乎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如果此事真有韩林掺在其中,怕是不仅毁了韩林的名声,更可能会因此传出韩林与佟锦的种种流言,这自然是定北侯府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是而佟锦的澄清过后,韩老夫人的面色便有了缓和,一旁的媳妇林氏虽然仍然神情郁郁,但因着太后在场,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
太后对佟锦的话却似并不上心,只是道:“说完就走吧。”
佟锦又磕了个头,就在众人以为她就要退下的时候,她却没有起来,继续道:“臣女还有一事恳求太后。”
太后刚刚听温雅说了不少有关佟锦的事,心中对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女十分不耐,此时听她要求再三,心中更是不快,转头看她一眼,正想斥她下去,便见佟锦也抬起头,直视过来。
“请太后给臣女一个机会,听臣女说完。”
这倒是奇了。
要是她哭哭啼啼的,太后怕不早就命人拖她下去了,可偏偏她沉着冷静,连妆容都利落万分,她的眼中更无半点求饶颓然之色,倒让太后好奇起来。
“你说。”
佟锦暗松一口气,垂下眼去,“多谢太后。”
“世子一事,全是臣女一手谋划实施,并无同党,更与家人无关,太后宽容,请勿将臣女之罪牵连到家人身上。”
太后眉间微蹙,“你父身为朝庭栋梁,虽得皇上器重,但教女不严之过,怕是也无从摆脱!”
佟锦低头应道:“为人子女者当以孝义为先,莫说此事因臣女而起,就算不是,臣女也该代父受罚,恳请太后应允。”
太后眉头收得更紧,佟锦侃侃而谈,哪有半分犯了错惊慌失措的样子?可她这样却更令人心生不安。
佟锦又道:“臣女家中尚有妹妹与幼弟,妹妹已届婚嫁之龄,若因臣女之故误她婚事,臣女内心难安。”
太后不再言语,一旁的温雅却是顶不耐烦,“说完一样又一样,你还有完没完?你身为皇室宗亲却做下如此卑劣之事,还有何脸面在这里喋喋不休?”
温雅这话说得不太好听,但她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谁又敢说一个不字?佟锦也只是垂目应道:“公主说的是,臣女已经说完了。”说罢,她转向身边的揽月公主,如同刚刚那样也是不言不语三个响头磕下,众人俱是一愣的时候,太后已面色微变。
“快拉住她!”
太后的话虽出口,却仍是没有佟锦的动作快,她跪下的位置本就离殿内的立柱很近,叩完母亲后,她猛一转身,已朝身后的大柱碰去!
揽月尖叫一声便要去拉,却是晚了一步,佟锦一头撞上,而后身子一软,已然栽倒在地。
殿内顿时惊呼频起!
“速宣御医!”太后沉稳有力的声音让殿内的慌乱平复了些,随后太后让人将佟锦移至偏殿,扫视一周后,缓缓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佟锦毕竟还有着宗室出女的身份,若她以死明志还有旁人不依不饶,那便是不给皇室面子了。
在场众人也看得清楚,佟锦那一下撞得又快又狠,虽没出血,但被抬下去的时候额头肿紫一片,显然是没留余力的,再加上太后这一句话,纵然仍有看笑话的人,却也是不敢再多加议论什么了。
太后压下众人纷议,又瞄了温雅一眼,虽未开口,意思却很明显。今天这事是温雅鲁莽了,佟锦再有不是,毕竟还是宗亲,在众人面前揭她的短处,却是让皇室大失了颜面。
温雅早在佟锦碰柱之时就面色微白,此时得太后一瞥,顿时有些慌了,急着向水明月看去。
水明月神色淡淡的,轻轻抿着唇,看不出什么心思。
另一边跟着佟锦的揽月公主早已哭成了泪人,要是她知道佟锦再回去的时候存了这个心思,那就算拖也要把她拖出宫去,此时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宫内御医匆匆而至,略略看过佟锦的伤势后,长出一口气,回身向揽月道:“亏得姑娘的身子原就虚弱,没使上多大力气,暂无性命之忧。”
揽月泣不成声,连连向御医道谢,御医连忙避身躲过,又道:“只是姑娘这头伤一时片刻的怕是好不了,也有可能会有内伤伤及脑部,一切都得等姑娘醒来后再做诊断。”
揽月的心刚放下一些,又听可能会伤着脑子,当下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下去。
那御医只得又去照看公主,又留了些药交代小太监替佟锦敷上,自己则转到凤鸣殿,向太后复命去了。
佟锦一直都醒着,但她又不能醒。
从她进到凤鸣殿选好一个方便碰柱的位置跪下时,就注定她不能太早清醒。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撞柱子,撞那一下看似狠厉,实则她用手在额前垫了一下,那碰柱的声音也是由手掌击打柱体而出,只是她离柱子太近,又是出其不意迅速行动,所以不怕被人发现。
不过,撞柱虽是假的,她头的上的伤却做不了假,给太后和公主磕的那几下头,可是实实在在的以头撞地,就是为了能做出逼真的效果,要是此次她能安然过关,也就不枉她疼得眼冒金星、自残遭罪了。
御医走后,佟锦就感觉到额上一片清凉,想是有人在给她涂药。因着连日来锦娘并没有好好照顾这副身体,加上现下的伤势,渐渐的佟锦的意识也模糊起来,最后就着额上清凉与灼痛相互交杂的复杂感觉,终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头天色已暗。
揽月公主坐在榻边抹泪,一如她上次醒来。
“娘……”额上的伤到了时候,无须假装,佟锦就头痛欲裂,又因睡了一个下午,嗓子也干哑起来,倒和她现在应有的症状相附。
一个身着御医袍服的半大老头过来看她的情况,翻翻眼看看舌,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什么你叫什么啊,家里有什么人啊,知不知道因何受伤啊……佟锦全都耐着性子一一答了,御医这才回身与公主道:“姑娘神智已复,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公主这才不胜欣喜,连忙又回到榻边,重复问了御医刚刚问过的几个问题。
佟锦知道这一遭把公主吓得不轻,便和声安慰,说些诸如“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莽撞了”之类的话。
公主只嘤嘤地哭着,好一会才记起什么,急忙转过身去道:“黄公公,锦娘醒了。”
偏殿的角落处站着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微胖的白面太监,笑意盈盈的看起来十分和气。他当然早就看到佟锦醒了,只是理解公主的担忧,这才没有上前,此时上前,先是柔声问了佟锦的情况,又道:“皇上听闻了姑娘的事,有些话,让咱家过来问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