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霜刚踏进屋内, 便有一个枕头扑面而来。
不用想,这定是白采琚那厮做的好事!为霜一把抓住枕头,走到了白采琚的床前。
待到走到床前, 看清白采琚的模样时, 为霜差点没笑出声来。
眼前这个脸大如盆, 布满红疹的男子, 果真是白采琚么?为霜和白采琚斗了许多年, 却也未曾见过白采琚这般出丑的时候。
为霜顾不得把枕头砸回去,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快给爷滚出去。”白采琚一边叫喊,一边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被子里。
为霜却是忍不住笑意, 居然能瞧见白采琚这般窘迫的模样,倒是难得。
“偏不滚, 你若是有本事只管出来打上一架便是……”为霜抱着手道。
白采琚躲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 惊恐又故作镇定地道:“你快出去,常叔!”
白采琚极力闪躲的模样倒是让为霜觉着好笑得很, 倒也顾不得其他,只上前,道:“你中的毒,只有卫幽色能解,除非你给本姑娘道歉, 不然卫幽色他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白采琚闻言一愣, 又看向常宿豫, 常宿豫点了点头, 白采琚的眼中闪过屈辱、不甘和一丝为霜看不明白的情愫。
“你想得美, 小爷才不会和你道歉呢!”白采琚背过身去,只留给为霜一个披着被子的身影。
“可若是你不与本姑娘道歉, 你那张脸可就保不住了。”为霜笑着跳到了床上,又坐到了白采琚身前,一本正经地道。
“你欺人太甚!”
“分明是你先使暗器的,怎能怨本姑娘欺人太甚?”
“是你先欺人太甚的!”
“本姑娘什么时候欺人太甚了?”
“那年成亲……”
为霜恍然大悟,这厮这些年一直咬着她不放,原来便是为了这事?委实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我相识多年,莫非要眼睁睁地看你跳火坑不成?”
“你……”
白采琚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本姑娘也懒得和你计较,卫幽色,把解药给常宿豫罢。”为霜拍了拍手,这样的白采琚,她倒是没了再戏弄他的兴致,看在他头上那片草原的份上,索性放过他便是。
为霜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没再和白采琚多做纠缠,看着卫幽色把解药给了常宿豫,便和卫幽色一同出了白采琚住的客栈。
白采琚握着那瓶解药,轻轻地抚着瓶身,摸着摸着,忽然变了神色,他抓起一个枕头,就向常宿豫砸去。
“谁许你去找她的?把这被蔚为霜碰过的被子都换掉。”
“是。”
常宿豫正要转身吩咐时,白采琚却忽然又开了口,道:“罢了,不必换了,常叔,我想问你一事。”
“庄主请问……”
“你觉着,她和卫幽色果真如传言一般……他们果然勾搭在一起了吗?”
“依常某愚见,蔚姑娘怕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采琚挑眉,道:“此话怎讲?”
“蔚姑娘一向是用最好的东西,而今晚去找蔚姑娘之时,我却发觉,蔚姑娘住的客栈委实简陋得很。”
常宿豫顿了顿,又接着道:“庄主可还记得蔚姑娘为何和她那未婚夫退了婚?”
白采琚一副了然的模样,道:“是因着那未婚夫寻了新欢,那新欢恰巧还是她的丫鬟。”
“卫幽色一向风流,蔚姑娘自然不会喜欢卫幽色,定是另有隐情。”
白采琚竖耳听着,却忽然记起了卫幽色把解药给常宿豫时,从袖中拿出的荷包。
白采琚皱着眉头,道:“常叔你先下去罢。”
常宿豫退下后,白采琚便躺在了床上,床上仍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玉簪花粉的香气,他自然识得这香气,这让他在许多个夜里睡去又醒来的香气。
白采琚把手伸向帐顶,却一无所获。
“蔚为霜……”
这是比任何□□还要穿肠的名字,白采琚哼了一声,便闭眼睡去了。
走回两人住的客栈,为霜察觉脸上有一股痒意,她正欲伸手去挠,却猛地想起:她让卫幽色把解药给了白采琚。
这就是说,她中了毒,却没有解药。为霜不必想也能猜到自个儿此刻的脸是怎样的,她立刻从袖中拿出帕子,遮住了脸。
为霜回头看向卫幽色,道:“卫幽色……”
“何事?心肝儿。”
“解药。”
“心肝儿不必忧心,那解药,我已服了,不过,心肝儿,你这薄纱遮面的模样,倒真是楚楚动人呢。”
谁想知晓卫幽色这厮有没有服解药?她只想知晓,卫幽色那里还留没留解药。
“你没有给我留解药吗?”为霜以为,按着卫幽色的性子,不该忘了给她留解药才是。
卫幽色勾起嘴角,徐徐道:“没有。”
“真的没有?”为霜仍有几分不甘心。
“没有。”
为霜气结,知晓卫幽色这厮定是在报复自个儿把锅甩到了她身上。
为霜转身便往药铺走去,若是去得迟了,怕是……
卫幽色还愣在原地,为霜见他还未跟上来,扯着卫幽色的袖子便往药铺而去,毕竟,她如今算得上是身无分文,既然有卫幽色这个钱袋子,为何要弃之不用?
长街上人迹稀少,为霜和卫幽色花了许多功夫才叩开了药铺的门。
“这位姑娘,这位公子,你们这大半夜的,要买何药?”掌柜约莫四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两人开着门。
为霜报了药名,掌柜却一脸为难地看着为霜,道:“姑娘这真是来的不巧,您说的几味药,昨天恰巧被一位客商给全买去了,姑娘若是不急着要,再过两日来,小店一定给您备齐了。”
为霜面露失望,她和卫幽色一路走来,只瞧见了这一家药铺,若是买不到这几味药,她身上的毒怕是就要发作了。
“这城里可还有别的药铺?”
“这城里虽有别的药铺,但想来也应被那客商买完了。”
为霜委实很想拍桌,她这几日未免也太背了一些。亲爹断了她的财路,又招惹了卫幽色这个混蛋,还碰上了她的死对头之一白采琚,更心塞的是:她中了她自个儿的毒,解药又被拱手送给了白采琚,如今她买不到解药。
为霜揉了揉眉头,如今,她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一条她从未想过的路,那就是去找白采琚,但白采琚会给她解药吗?为霜用脚趾想也能想到,白采琚一定会趁机讥笑她一番,说不定还……
为霜正着急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又想起了另一个法子。
“掌柜,你这可有这几味药?”为霜走到柜台旁,拿起毛笔写下几个药名。
“有的,有的。”掌柜笑着道。
“那便按着这方子给我抓一副药。”
掌柜接过方子,看了一会儿,道:“姑娘,请稍等片刻。”
为霜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看向站在门口的卫幽色,他背对着她,似乎在赏月。
为霜顿了顿,随即大步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卫幽色,银子。”
月色与清风之间,卫幽色徐徐转过头来,拉起为霜的手,塞了一锭银子到她手中。
手中银子的分量不浅,为霜怔了怔,卫幽色怎的突然如此大方。
她抬头看向卫幽色,却见一泓清水,缓缓向她袭来。
掌柜轻咳了一声,讪讪地道:“两位可是去京城看那淮水之战的?”
“正是。”为霜往后退了一步,把银子搁在了柜台上。
掌柜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道:“老夫若是岁数减个十岁,定也凑热闹去了。”
“为何有此一说?”为霜不解地问道。
“待到风尘阅尽,姑娘便会觉着这人间无趣了。”掌柜摇了摇头,把包好的药递给了为霜。
为霜哑然失笑,许是她只剩不到十个月的命的缘故罢,她总觉着这人间虽是不缺魑魅魍魉,仍是值得留恋的东西多一些。
为霜向掌柜道了谢,拿着药便和卫幽色回了客栈。
“卫幽色,你去烧热水来,本姑娘要泡澡。”
“心肝儿的吩咐,自当遵从。”
为霜瞪了卫幽色一眼,但眼下她有正经事要做,懒得和卫幽色计较。
卫幽色很快便烧好了热水,为霜徐徐把研磨好的药倒进了浴桶中。
“你出去罢。”
“若是有事大声唤我即可,我在门口替你守着。”
为霜哼了一声没说话,她此刻实在是痒得说不出话来了,等到卫幽色出去后,为霜便飞快地除了身上的衣衫,跳到了澡盆中去。
杂着药香的热水缓缓浸润肌肤,为霜这才觉着身上的痒意减了不少。
这些日子,倒是难有这般悠闲地泡澡的时候,为霜靠着浴桶边上便睡了过去。
惊醒为霜的是一股淡淡的胭脂的香味,她一向只用玉簪粉,不用胭脂。
为霜用力嗅了嗅,却再没闻到这胭脂香味,莫非是她闻错了?
为霜心中有几分不安,立刻出了浴桶,她正穿衣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大喝
“卫幽色,你受死罢。”一个女子破窗而入,手执长剑,面目狰狞。
那女子见为霜是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一定是卫幽色那厮的相好罢?既如此,杀了你也不冤枉。”
什么叫做杀了她也不冤枉,为霜浮起一股怒气,道:“你是谁?”
“取你命的人。”
为霜一个闪躲,躲开了那女子刺来的剑。
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原是卫幽色。
那女子厉声道:“是你,卫幽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щщщ⊕Tтkā n⊕c o
卫幽色看了一眼为霜,眼中闪过几分怒气,却忽然徐徐一笑,曼声道:“可听说过午夜幽兰?”
“废话少说,拿命来!”
卫幽色不疾不徐地折下一旁的白玉蕉树花插上的兰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道:“既如此,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
卫幽色说完便把兰花扔向女子,为霜暗自惊奇,她自然听过这午夜幽兰的名声,卫幽色的名声,不止是凭着那一招素月分辉,卫幽色还有一招,那就是午夜幽兰,她的师傅莫寻踪曾断言,这世上没有人能敌过幽色公子的一招午夜幽兰。
但她此刻所见的这一招午夜幽兰,却是平平无奇,不过是随手扔了一朵兰花罢了,她也会啊。
女子本不以为意,笑道:“卫幽色,也不过如此……”
但为霜很快便惊住了,那兰花居然在快要到女子身前的时候,忽然飞快地没入了女子的胸口,穿胸而过,深深地嵌到了墙中,那朵兰花仍是毫发无损。
等到兰花没入墙中,女子方才睁大了双眼,惊讶地道:“你……”
“没有你要取我的命,我却要宽宥你的道理,留着你的命,是让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莫忘了旧事。”
“你等着……”女子吐了一口血,便飞身出了窗户。
为霜白着脸看着卫幽色,顾不得衣衫不整,仍沉浸在方才的打斗中,卫幽色的功夫竟到了这地步?卫幽色却走到墙边,摘下那朵兰花,用手拈着兰花,勾起嘴角,又轻轻将兰花吹落。
为霜颤抖着身子,卫幽色徐徐走近,解下外衫,披在为霜身上,垂头,在她耳边低语道:“心肝儿,夜里风凉,莫伤了身子,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一抹红云飞上为霜的脸颊,她怒道:“流氓。”
为霜正欲一巴掌向卫幽色扇去,卫幽色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徐徐道:“我们还要连夜赶路,心肝儿,你想到哪去了?”
为霜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