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有一套以养生为主的菜谱,从食材到烹饪手法,全都是以滋养身体为主,口感为辅,尤其是太上皇上了年纪了,消化系统和身体素质自然不能跟年轻人比。
为免他老人家消化不良引起一些一系列不适,给他做的御膳,多是以好消化养生为主,味道嘛,自然是偏寡淡的,更何况江秋意还叮嘱过他要忌讳大油大荤的东西。是以,太上皇的嘴巴可寡淡了有些时日了。
今天安和郡主在她的小厨房里做了这些菜孝敬上来,太上皇一个没忍住,便多吃了几口,嗯,多吃了好几口,于是华丽丽的积食了。
江秋意想了一下,给了一道清汤通便的温和偏方,孟常德提笔记下,太上皇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孟常德负责调养太上皇的身体,可没少在他身边提醒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的,是以越发的惹人嫌了。
孟常德退下后,安和郡主这才泪眼波娑的出来请罪,她穿了一身素白的绫罗,朴素无华却衬托的她娇弱可怜,安和郡主的声音娇滴滴的:“皇爷爷,都是安和的错,害了皇爷爷糟了这么大的罪,安和罪该万死啊!”
匍匐在地,却在磕头请罪的时候特意的将手背上的烫伤露了出来,太上皇瞧见了,浑浊的眼睛里有难得的慈祥。
行宫岁月犹如停滞了一般,手头上再也没有处理不完的政事了,也不用日夜忧心老氏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势力对皇权的牵制,还不用在睡梦中被魏人染满鲜血的弯刀惊醒,太上皇倒是一下子空虚了。
这时候安和郡主冒了出来,温柔孝敬,“皇爷爷”前“皇爷爷”后的侍奉着,太上皇倒是宽慰了不少。于是他的口气越发的慈祥了。
“起来起来,不怨你,是朕自己贪嘴没有按照咱原先说好的,每道菜只吃一口,这才积食了,不怪你,倒是难为你了,堂堂一个千金郡主亲自下厨给朕做了那么多道菜,手都烫伤了吧?可还疼吗?”
“不疼,安和愚钝,什么也不会,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厨艺了,只要皇爷爷吃的高兴,安和做什么都愿意的,只是安和还是愧疚的紧,害皇爷爷受苦了!”
一边说就一边哭着跪爬到太上皇跟前,伸出去自己被烫的通红的小手,柔柔的给太上皇揉着肚子,哭的比自己受罪还难受:“安和这样揉揉,皇爷爷可有好些吗?”
一看那一双含着泪的小眼睛,端的是恭谦孝敬,太上皇立时无比受用:“好多了好多,安和这么一揉啊,皇爷爷什么病都好了!”
日!是健胃消食丸儿的药效起了好不好!安和郡主,可真是有乃父之风啊!
江秋意垂眸,低眉顺眼完全看不出一丝不满。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其乐融融的爷孙俩想起她来。
太上皇虽不知外头发生了些什么,可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自问看人看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位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侯夫人,那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尤其是对待他这样一位大权旁落的太上皇,没事能来行宫巴巴的给他献什么健胃消食丸儿么?自然,是有事求来了。
太上皇不语,甚至故意无视江秋意的存再,他就是要看看她怎么好张嘴。
而安和郡主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故作单纯的惊讶了句:“侯夫人怎么还跪着?您可是大功臣啊!旁人都说忠勇候府的谢夫人无所不能,此话诚然不假,您不止能当和谈使还连消食都会治,可真是了不起啊!”
然后又转向太上皇,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皇爷爷怎好让大功臣一直跪着?安和可是听说了,这侯夫人觐见陛下都是行寻常家礼而已,陛下最是爱才,侯夫人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若是知道咱老秦国的大功臣在冰凉的地上一直跪着,只怕是要心疼的!
哟哟哟,不得了嘞,禹王的闺女这么厉害啊!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想捧杀她了!江秋意嘴角升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低眉顺眼,恭敬无比。
太上皇禅让帝位并非自愿,那是被逼到根底下了。不只是梁王和禹王的谋反,还有安王的势大。安王,竟能在无声无息间控制整座皇城,不止是皇城,是整个长安,乃在整个大秦的国政全都已经在他的手里牢牢的掌控着了。
禅让帝位,是不得已的选择,并不是由衷之选。这便是今上和太上皇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隔阂了。太上皇只怕没少在这太平行宫里数落今上的不孝吧!
而安和郡主仗着自己一脸的天真无邪,话里话外可全是在挑拨离间啊!抬了今上来膈应太上皇,是想让她当炮灰么?
江秋意只是笑笑,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说笑了,臣妇是来自乡间短识,今上是心胸开阔不与臣妇一般计较罢了,可到了太上皇这儿,龙威震震,臣妇就是再不通礼数,在陛下的威仪之下,也能无师自通的。”
绕清楚了事关今上的第一点,江秋意便不紧不慢的开始为自己辩解:“至于治疗消食儿的偏方,这得多亏了民妇家中的几个顽童,陛下也知道,小孩子是最容易贪嘴多吃的,时常不知道饱,要吃多了才知道难受。”
“但是吃药确实不好喂,臣妇这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制成了这一味健胃消食丸,郡主还小不懂,不知道这女子本是水,可为母则刚,当母亲的为了自家的孩子,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最后一句,江秋意微微抬眸,笑意连连的看着安和郡主。
而她的注视下,安和郡主猛然惊醒,自己的母妃缠绵病榻,念念不忘的是她的亲事,一再叮嘱的也是让她一心一意的讨好皇爷爷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切不可与风头正劲的忠勇候府有任何瓜葛!
母妃说父王想东山再起是痴人说梦,母妃说,安和啊,咱不掺和你父王的那些个事儿,你赶紧嫁出去吧!
最好能嫁出长安去,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母妃只盼着你一生平安长乐,千万不要再像你那两个弟弟似的,被人害了性命去!
安和郡主是禹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所以即使不是男儿身,却也很受禹王的疼爱,即使后来禹王府的子嗣昌隆,禹王停留在安和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少了,可她也是被娇养过的孩子。
而禹王妃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安分守己的谋一份好亲事嫁出长安去,却不知道,她的闺女也流着司徒家的血脉,天生就带着争权夺势的野心!
对上了江秋意看似温柔的眉眼,安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刻骨的恨折磨的她快发疯了!无奈,只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翻云弄雨,若不是她,也许她两个的弟弟就不会死,母妃也不会伤心欲绝生无可恋,齐芳那个小贱人不就是她的闺中好友么!指不定就是她指使齐芳毒杀禹王府的皇子的!
还有父王的事败,要不是她,说不定父王就不会失败,那今天她就该住在皇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取代朝歌姑姑,成为大秦最美丽的公主了!
而不是顶着反王之女的身份,为了谋求一份好亲事,谨小慎微的去做那低贱婢子才做的庖厨之事了!
安和恨不能扒了江秋意的皮,拆了她的骨头,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一切,都是这个下贱坯子的错,她有什么资格坐拥一品武侯府当诰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