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雨声寒

余行觉得,至少和苏承一起住着还挺舒服的。

两个人就这样粘了锅一样地挺尸在床垫子上,他还以为苏承会想要合个影发发推特,毕竟这小子天天见了什么都要欢天喜地上传照片。可苏承一动也不动,就这么死死地搂着他,好像恨不得三百六十度无缝贴合似的。

他的脸被按在苏承的胸前,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呼吸绵长的起伏,以及轻微的颤动。

余行:“……”不是,这小子睡着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试着爬起来,却被抱得更紧了。

事实证明苏承还没睡着,但困得也不轻,声音都在飘:“我抱一会!就一会!”

余行躺倒。

苏承翻了个身,不再压着他,换了一个不那么具有侵略性的姿势,但双臂仍然紧紧环住,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行了。”余行拍了拍他,“放我起来吧,还有文件没看呢。”

苏承恋恋不舍地撒手,目光还锁定在余行的脸上。

两人刚刚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在屋子里奇奇怪怪的气氛终于要消散的时候,窗外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雷。余行猝不及防被惊得差点趴回去,还没回过神,又猛然被苏承一拉。

他能明显感觉到苏承的样子不对劲,一看就不对——刚刚还挺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眼角也有一点充血,好像有点惊恐。

……可能是怕打雷。

余行正要人道主义关怀一下安抚一番,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承就自己找到了安慰,在他后脑上按了一把,替他张开了嘴。

余行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盲白。

终于不负昨晚一宿的低温,哗啦啦地下起了雨。月初还在飘雪,这下也算长足进步可喜可贺了。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一张床两个人,发生什么都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整齐的睡衣被一件件扔在地上,最后丢下来的是一条平角短裤。余行的脸贴在枕头上,后颈处规律地喷苏承呼出的温热气息一下下地喷射在他的后颈上,转过脸就能看见撑在自己两侧的双手。

虽然身体并未贴合,他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正在颤抖。

僵持了好一阵,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即,细密的亲吻毫无秩序地落下。余行登时浑身一震,可很快就好像适应了这样亲密的接触,一阵酥麻的感觉自脊椎一路直上,顺着任督二脉直冲发顶而去。

他并不排斥,只好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在这个方面,余行最深切的了解还来自高中聚众看的那些岛国教学。这回亲身上阵,身体的每一点变化都在被无限的放大。他能清晰地查觉到一股温热渐渐在肢体接触的部分蔓延,从皮肤渗透进身体。胸腔里不停有什么在那翻来覆去,憋了口气在喉咙那。以及每一处被苏承唇齿或手指划过的地方,都像烧起来一样发烫。

直到全身上下烫得像下了锅的饺子,他脑袋里终于崩了根弦。虽然隐隐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完全容不得思考了,混乱中传递出一阵阵引人兴奋的愉悦感,惊雷宛如追光,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却渐渐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斑,重叠分离再重叠,幻觉与现实的边际无限被模糊。

在最后一刻,苏承犹豫了一瞬间,成滴的汗珠滚落下来,顺着背部肌肉滑落,余行翻了个身,身下迎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眼前猛然失去遮挡物,突如其来的光线晃得他眯起眼睛。梗在嗓子的音节缓缓而出。

虽然没人教,他还是准确地握住了苏承同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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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宿,升了半个月的气温一夜回到解放前。

苏承一早出去买了包子。余行饿了一天,叫香味硬生生馋醒了,还是先冲了个澡才去吃:“你怎么又自己跑出去了。”

“已经习惯了。”苏承从口袋里拿出豆浆,“不能行动自如,我已经很被动了,总得抓紧其他机会追求你。”

余行看见他的手,就觉得身下一颤,瞬间被勾起了昨夜的回忆,清了清嗓子以掩饰不自然:“咳。没事儿,不着急慢慢来,你先歇着……我这几天也有点儿事,忙完了再带你玩去。故宫,长城,还想去哪儿?”

苏承眼睛一亮:“比起这些名胜古迹,我更希望和你去看电影!”

“也成。”余行道,“那过两天去看看。”

苏承赶紧道:“这一次不要买4D的票了!太可怕了!”

想起上次的爆米花,余行就忍不住想乐。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大家谁也没提昨晚的事,默契地装作并没有从同一张床上爬起来。

吃完,苏承有些艰难地道:“哥,我好像又站不起来了。”

他脸上全无难受的样子,说得却言辞凿凿:“很疼,你可以扶我回去么?”

余行自然无法拒绝。

一朝得逞,苏承认识到这个借口的有效性,从此开始了充分的重复利用。

余行要应酬,不行,留下来照顾伤员;好一阵没见着人,那就上厕所,需要行哥搀扶去卫生间。连做饭时间他都有了理由挂在余行的身上:我在追求你,趁你休息要多创造在一起的时间!

虽然十有八|九是装的,他偏偏能装得让余行怀疑那余下的一两成可能。在他躺了三天还毫无起色时,余行终于不放心了,再次拨通了公司医护的电话。

好巧不巧,来得又是之前的医生。

“没有任何问题!”她拍着平如停车场的胸脯保证道,“他以前应该是有旧伤,恢复得比较慢。但主要问题还是……”

妹子斟酌了一番措辞:“缺乏爱的关注。”

余行:“……”

知道这小子没事,余行放心开始了工作,联系洛译的剧本。他放假太久,再歇下去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家里还养着孩子,不能太胡来。

合适的剧本以网剧为主,他和洛译沟通,洛译答应得干脆利落,还是说有戏可演就满意了,毫不介意取向这点小事。

除此以外,邢一兰的事也得跟进。法务拿来的资料他看了无数遍,核心内容无非是怀疑邢一兰遭到那位富商的胁迫,当年应该受过一些恩惠。他推测这件事发生在邢一兰刚刚走红的时间段,画了一条长数轴时间线,从邢一兰的第一部剧,直到两个月前的走秀,记录了所有具有有效曝光度的通告。他让余行一一排查,有没有来源存疑的邀约,尤其要注意最开始那段日子,有没有什么当年感觉犹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机会,现在一看却存疑的。

余行核对工作笔记,每一个都是他选的目标,再亲自去谈的。

法务很是惊讶:“那就将时间锁定在这一两年,你真的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余行道:“她有没有可能没事儿。”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才继续传出法务的声音:“余哥,如果不是十拿九稳,我不会拿来和你说的。你去重庆的第二天,邢小姐来找过我,具体内容我不方便说。在反常事件发生的时候,人的心态必然发生变化。我不能确定具体的情况是否涉及安危,但万一出现危险,你也许是唯一的线索。”

余行是真的毫无所觉。

法务忽然说:“余哥,你想过么,你这几年太顺了。”

余行隐隐好像意识到什么,心里一跳,但随即,法务又说:“先不聊了。我的状态出现了问题,看什么都可疑。”

他挂掉电话以后,再次翻了一遍手机记录,发现邢一兰已经把他拉黑了。余行不安心,找之前的助理和化妆师,结果是大家统统都被拉黑了。

每一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好像都被断了联系。

“我可以知道你在忙的事情么?”苏承问。

情况还不确定,这个调查应该保密。然而事关前任,余行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说一下:“是邢一兰的解约后续工作,出现了一点麻烦。”

苏承的表情出现了一个生硬的转折,极力表现得十分理解:“我明白我明白,行哥你忙吧!”

他越理解,余行倒反而越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事儿挺复杂的,毕竟是公众人物,我也不太方便细说。我们怀疑她现在……不是很安全,正在调查呢。”

“有危险?”苏承显得很诧异,“是在美国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没事儿。”余行道,“公司尽量叫她回来一趟,等她平安着陆,我也就彻底安心了。”

苏承点点头:“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哪怕是前任,我们也要保护女性。我不会再去捣蛋了,你也不要太紧张。有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就算帮不上忙,至少可以陪陪你。”

对于他的热心,余行比较意外,隔天和法务通电话,还顺嘴提到了,不遗余力夸了夸。

法务却严肃道:“你说的是一位混血儿么?约有一米九五,身材很标准,皮肤较黄种人偏白,左眼角下有一颗痣,嘴角微微上翘。”

“没错儿,苏承。”余行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了监控。我们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听了三分钟才走。后来你出去,他迅速跑到了你的办公室里。由于你去楼下买了东西,给他留下了充分的伪装时间。”

余行:“……”

法务道:“冒昧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

也是挺会问的,余行想了想:“算是准男朋友。”

“原来是在暧昧期的相处对象,”法务道,“那属于正常行为。同为男性的他,在追求你的期间,会不由自主关注你与其他男性的交流接触,而且恰好听到邢小姐的名字,三分钟正好是他了解事情大致走向的时间,发觉没有威胁,就直接离开了。”

余行哭笑不得。

法务:“我还有一个问题,可能有一些冒昧。”

一般这种会问问“不知当不当讲”的话,说话的人都是非常想讲的,余行道:“你说。”

“您和苏先生同居了么?”

“嗯,住在一块儿。”

“那假如苏先生同别人保持密切联络,您会发现么?”

余行哑口无言。

苏承就住他隔壁,一共才一百来平的房子,打个电话他都能听着,更不用说密切联络了,毫无疑问苏承只和他有密切的联络。

法务没多说,直接约他第二天在公司见。余行却听出了一点谴责的意思。他撂下电话,将书房的门推开一条缝,看见苏承坐在沙发上边吃薯片边玩手机,顺带还搂着小橘子。薯片渣掉在沙发上,他就迅速捡起来,再做贼一样瞟一眼书房。

余行尝试回忆邢一兰住在这时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挺对不住邢一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