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次

天气渐暖, 山上的冰雪开始融化,原本白雪皑皑的枝头开始冒出点儿青翠的小芽,已经冰封一个寒冬的山涧也开始流淌着叮咚的水花。

许欢喜和绿衣跟着左丘之他们进山快活了几日, 便真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早起时有蝉鸣, 午睡时有微风缭绕, 夜眠时有星辰作陪, 好不惬意。

都说山水养人, 才不过只两月余的神仙的日子,许欢喜愈发美丽水灵,穿梭在林间宛如那“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余兮善窈窕”的山间精灵。

*

山坳的寨子里,一个妙龄女子立在窗前, 白纱长锦从发髻垂下, 霞光透过窗外的叶隙照进来, 正好一只鸽子飞了出去,撞向蔚蓝的空中。

许欢喜将纸笺打开, 看清上面黑子白字后,忽得一张脸煞白。

边关战急,京城危机四伏——这几字犹如一瓢冷水,浇得许欢喜浑身冰凉。

怎么可能呢,她不过离家几月, 竟发生这边变故么?

许欢喜有些不信, 可信笺是爹的亲笔, 她认得, 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叫她找个地方好好呆着, 切勿回京。

她脸色极差,一双眼有些惊慌, 紧紧攥着手里的纸条,手心的汗有些微微浸湿纸张,感觉有些黏腻,额前飘起的碎发也随着凉风粘附在额前。

又是战乱!

许欢喜浑身沸腾的血液涌入脑海之中,她感觉自己眼冒金星,拼命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了手,把手心里已经揉皱的不成样子的纸条摊开,上面的墨色有些被晕开,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发了好些愣,抬眼远望——清早的薄雾笼罩了春日的山林,山涧中飞过两只结对的鸟儿,一阵风刮进了屋子,凉风拍在脸上本该甚是惬意,刮进屋子里的落叶跟着欢喜的衣袖一齐进了屋内。

她要回去。

*

许家世代在朝为官,虽多为文官,却也是些冒死进谏、替朝分忧亦或者是两国谈判的使臣,个个都是得天子重用的儒臣。

直到这一辈出了个许易周,许家的唯一一个将军,年少成名,其用兵之道临战之力,无一不令敌人胆寒。

许易周年少便被派遣在太子身边伴读,文韬武略,可天妒英年,少年早逝,一腔热血撒在了尘沙飞扬的战场上,马革裹尸。

即便是七年过去了,这天下谁不知道许家出了个小儿郎,偏偏老天喜爱,早早就收了做座下童子。

可即便是这番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传言,人们只知道她哥是上战杀敌一心为家国,骁勇善战,胡羌听了心惊胆战。他的牺牲换来的只不过是人们一时的唏嘘和赞叹,却从来没有人会想一想他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儿郎,上有父母双亲,下有妹妹。

逝者已逝,生者却要更加努力的活下来。

这便是为什么许欢喜一听战乱便心惊胆战了。

无数人民流离失所,无数百姓失去丈夫或父亲,战火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许欢喜收拾了东西,嘱咐绿衣在门口等着。

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决定来告这个别,即使可能这一别便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屋内有人交谈,许欢喜还没敲门便听见了,她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左满。

左满见她有些惊讶,不知是看许欢喜满脸凝重,还是其他,倒是没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打趣她,见是她便直接请了进去。

许欢喜脚步有些急,心里装着事,但却又不知从何开这个口。

她抬头看见左丘之正在看一本报账,嘴角动了动,却也没开口,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相处的一段时间了,她想珍惜。

许欢喜垂着眼,盯着自己脚尖儿,没敢看他的眼睛,“我要回去了。”

“嗯现在不行,过段时间。”左丘之捏着纸张翻了页,语气有些迟缓。

许欢喜尽量让自己表情自然一点,“我待会就走了,绿衣在门口等着,我过来跟你告个别。”

“不行,现在山下乱,你们要走也再待段时间,没得商量。”左丘之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坚决,视线对上她的。

许欢喜暴躁的挠头,“我要回家。我不是来问你的,是来告别的。”

“我知道山下危险,也知道边境战火已经开始,我已经决定了。”

“你要走?”

“是。”

“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左丘之终于认真了。

“我父母还在京城,他们有危险,我不放心。”许欢喜把纸条递了过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他说得如此明白,明明她和绿衣二人直接走了便可以一走了之。

左丘之看完短短的纸条后神色依旧未变,把纸条递回给她,冰凉的手指拿着纸条放回了她的掌心处,感觉有些酥麻,痒痒的。

“我会找人把他们接过来,你放心。”左丘之正经道。

许欢喜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动容,但下一秒语气坚决的开口:“他们不会跟你走的,我必须要回去。”

面前的男人凝视着她,轻声道:“为了你哥?”

“你那晚果然没醉。”许欢喜想起了那个吻,脸红耳赤的嘀咕,“又骗我,果然是个大骗子。”

左丘之哼了一声:“嗯?”

她咬紧牙关:“对!为了我的亲人。”

“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危险么,单单是白水镇上,刚刚左满来说便是这事,商贩各回各国,生怕被抓起来当成奸细,而百姓日日在家,根本不能开门开店。你知道这乱世最多的便是什么么?”

许欢喜听的有些愣,摇摇头。

“是匪。”左丘之好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现在最多的就是匪,山匪土匪贼匪,烧杀掳掠,因为生活所迫,这就是乱世出尽恶人的原因。”

“像你一样的?”

他忍不住笑了,“傻丫头,我只是顶着个名号罢了。”

许欢喜沉思了一番,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我还没出白水镇就会被土匪抢个干净对么?”

“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怕!我哥哥是大英雄,我才不会怕。”许欢喜骄傲的抬起她的下巴。

左丘之眉眼闪动了一下,忍不住勾了勾唇,面部的线条愈发柔和。

许欢喜算算时间,知道再不下山该出事了,她有点舍不得的着面前的男人,迈着步子走上前,双手环住了他,脸侧着贴在他的胸膛。

“我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以后就看不见这么漂亮可爱的我了,也没有人会跟你一起共进早午晚餐了……”

左丘之摸着她的头,视线宁在她的发顶上没做声。

许欢喜见他这般,极力化解自己心中的怒气:“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你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没有一点点话想要跟我说吗?”

“是,舍不得。”左丘之轻叹了口气,手上的力愈发中了,“所以我跟你一起。”

“诶?”许欢喜一愣,撑着手从他怀里钻出来,养着个小脸看着他,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