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班长接到了副省长的电话,他说,他在二河市某某村,要班长马上过去一下。班长笑着问,副省长怎么搞起突然袭击了?来我们青山市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副省长说,我回来只是处理一点私事,谁都没惊动。班长心里就想,既然是私事,既然不想惊动谁,那你就悄悄来,悄悄走呗,还打什么电话?
放下副省长的电话,班长打电话给老董,问他知道副省长在二河市吗?老董说,不知道。班长说,总应该有人知道吧?他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到那个地方去?老董说,副省长是二河市乃至青山市通,每一个角落他都非常熟悉,想去那根本不用找人带路。班长就老董尽快了解一下,副省长到二河市干什么?他预感到副省长召见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车还没出市区,班长就接到了老董的电话。
他说,副省长还在青山市工作的时候,曾在那个村蹲过点。这次去那个村,是去给那家蹲点户老人祝寿的。那老人今天刚好一百岁。
他说,这几年,那家人的子孙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为了给老人做寿,场面搞得很隆重,一早就请了戏班在村里唱戏,说是连唱几天,连摆几天宴席请遍全村老小亲亲戚戚。
他说,我认为,副省长应该不会是要你书记赶去参加祝寿,副省长可能在那村子祝寿时,听到或看到了什么问题,要你去处理。
班长说:“那村子能有什么问题?就是有问题,一个村子里的问题,也不该直接打电话叫我去处理吧?叫镇上处理,叫你老董处理也绰绰有余了。”
他觉得,副省长太有点大惊小怪了,你对那村子有感情,想要为那村子干好事,这个完全可以理解,但找我班长一个青山市委书记是不是太惊动了?说老实话,班长对副省长并没有太多好感,原来在省城,他不是副省长分管的部门,与副省长接触不多,自从当了青山市委书记后,才正式与副省长接触过两次,一次是上任前去拜访他这个老青山市,一次是任职后,副省长回青山市视察过一次。两次见面,班长都很虚心,都希望副省长能一如既往地给予青山市大力支持。副省长也说,一定,一定。但是,他的支持似乎仅限于口头上,很权威似地指指点点,要班长如何如何发挥青山市的优势,如何如何促进青山市的经济发展,如何如何提高贫困山区人民的生活。这些官话套话谁不会说?这些官话套话其实就是要班长延继大书记的发展构思,在给李向东鼓劲!
他想,今天,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李向东?他也算是你半个女婿吧!既然你是为私事回青山市,找他不是更合适吗?
他很清楚有关李向东和枝子的传闻,虽然这些事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但无风不起浪,但以李向东的风流履历,听闻的人都心知肚明,否则,枝子在市县会闹得乌烟瘴气吗?后来,枝子不是还跑到青山市来了?如果,不是半道杀出个梁明山,还不知李向东和枝子又会闹成什么样呢?
老董的电话又打了。他说,他已经到那村子了。说那村子就在异地招商工业园区附近,时不时闻到企业排放出来的废气。说副省长一进村,村民们就投诉不断,希望副省长多多关心他们,要求市里好好治理工业区的污染。
班长听了老董的话,心里的谜团一下子解开了。他想,副省长来给蹲点户老人祝寿只是借口,只是一种掩饰,他来给李向东当说客才是真正目的。这李向东搞那个治理厂四处碰壁后,找到了副省长,叫他来给他班长施加压力了。这李向东也太小看他班长了,也太过高估计副省长的能力了。他又想,这副省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敬重你,是给你面子,我不敬重你,你算什么?你一个副省长难道还能否定我?你干涉青山市的工作,这本身就不合常规!
班长打电话给李向东,对他说:“不管你在干什么?都把工作放一放,马上赶去二河市。”
李向东问:“发生什么事了?”
班长不露声色地说:“副省长来了。”
李向东问:“他怎么跑到那村子去了?”
班长说:“听说那是工业园区污染的重灾区。”
李向东心一跳,马上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他说:“我这就赶过去。”
李向东忙打电话给老董,问是怎么回事?问是不是他搞的鬼,把副省长带到那地方去了?老董说,我也是接到书记的电话才知道副省长在二河市的。他问,难道书记怀疑我们搞的鬼?
李向东说:“不可能不怀疑。治理厂的事一直悬而不决,又没得到省委主要领导的支持,他肯定认为,是我把副省长叫到二河市来了,向他施加压力了。”
老董说:“他想的也太复杂了。”
李向东说:“这一点不复杂,只能说太碰巧了。”
老董说:“这碰巧造成的误会对你非常不利,他又可以到省委主要领导那去告你一状,你又要背上与他作对,影响班子团结的罪名了。”
李向东发现,治理厂的事总没完没了地缠着他,想避也避不开。自从与省委主要领导谈过话后,他就不再提治理厂的事了,刚才,还召集财政局的正副局长们商议如何妥善安排好场馆需要的资金问题。事情没有商量出眉目,这又节外生枝把他牵扯到治理厂的事上来了。
从市区前往二河市那个村,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班长的车却跑了一个半小时,下午三点接到副省长的电话,快五点才到。他让司机开慢点,一边走一边等李向东,见李向东的车跟上来了,才叫司机加快速度。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先进村,虽然,老董已经在村里等他了。
他很清楚,见了副省长,那个自恃是青山市的老独尊一定会骂人,要骂就让他骂李向东好了。污染是谁招惹的?还不是他李向东吗?还不是他搞的那个异地招商工业园吗?虽然,他知道,那顿骂是故意的,比做戏还假,但他也不想白挨骂。
远远地,就见村场热闹非凡,暂时搭设的戏台正在演一出地方古装戏,锣鼓乐器敲打吹唱声不停,但看戏的只是一些妇女和老年人。
老董的秘书站在村口等他们。班长先下车与那秘书握手,就随他进村一起去那老寿星的家,李向东跟在后面很有一种被人遗忘的感觉。老寿星的家是一幢很宽大的四层楼屋,因为与村子的其他农屋挤建在一起,并没显示出它的特别。还没进门,地上就飘满了鞭炮燃放后的红纸屑,可想而知,这一天鞭炮就没停过,这会儿,还留着一缕缕火药味。
副省长和老董坐在院子里,跟一位像是老人的孙子聊天,那老人却蜷缩在一张似椅似床的椅子上晒太阳。班长、李向东先和副省长握手,说客气话,再双手抱拳向老寿星祝寿。老寿星身子不能动,但双眼炯炯有神,无牙的瘪嘴动了动,算是回应了他们。
老寿星的孙子,一边让坐,说辛苦你们了,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说这么一点小事,竟惊动了这么多大领导。班长笑着说,副省长都到了,我们能不到吗?有人端了两杯茶过来。副省长说,喝口茶,我们出去走走。班长说,不喝了,不口渴。他对祝寿根本不感兴趣,想早早离开这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