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立即着手调查,很快发现,每一笔支持款都是明正言顺地汇到古兜镇的。
他与那位装修办证大楼的总经理谈过。他认为,这是他谈话的重点,也是有可能取得突破的重点,但是,总经理说,他接手这项工程,完全是为了支持市政府,他说,表面上看,他是得利的,实际上,他一点利益也没有,他是带资搞接手这项工程的,换了其他人,得这么点小利,带垫那么多资金,是不愿意干的。他说,这也是李向东没有搞招标的原因。也根本无法招标,因为没钱啊!
他与市长谈过。当然,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装着一副向市长汇报的样子。市长说,办办证大楼是他坚决要办的,是他的决定。他说,办办证大楼本身并没有错。如果有错,也是具体办事人出的错。他把成绩留给了自己,却把可能出现的差错推给了李向东。他说,他是很放心让李向东去办这件事的,根本不过问具体细节。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老高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他理解他,每一个年青的领导干部都不想招惹这样的事。所以,老高到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很多话就直接对他明说。他问他,到这里工作这一两年,有没发现有什么不良风气?比如拉帮给派的关系?比如,买官卖官的风气?市长说,真要有这种关系,也轮不到他这市长。他说,你也知道,我这市长只是二把手,很多事最后都是由市委书记定的。老高还问了他许多问题,他能说的都说了,但是,对老高却没多少帮助。高感觉得到,他不是不想向他提供有价值的东西,而是的确没有什么可提供的。
老高与市委也谈过。如果,有买官卖官的现象,那么,这市委书记就是一个参与者。因此,老高对他是持有怀疑的。在与市委书记交谈时,老高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既不要让他感觉到老高对他有怀疑,又想听到他对李向东的真实看法。
市委书记说:“这是一个能干的干部。”
他直言不讳地说,也可以说,是我把他提拔到这么重要的位置的。但是,他也的确做了一些事。他说,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得震惊,希望你能够查清楚。他当然知道,老高凭什么把李向东带到那小楼屋,这一点,对市委书记是不能隐瞒的。
他问:“他自己承认了吗?”
老高说:“事实已经摆在那了。”
市委书记说:“有时候,看似事实的东西并不是事实。”
他说,我还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做,他应该不是那些的人。我希望,你能找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推翻原来的看法。
老高很震惊,想不到这时候,市委书记还偏帮李向东。
他想,他们的话不能再谈下去了。市委书记肯定只是说李向东的好话,而在交谈中,他也担心市委书记会窥探到他的心思。毕竟,他是市委书记,他如果有这种想法,对他是极其不利的。
不过,老高还是发现,李向东是一个很有工作能力的人,也干过几件有益的事,但是,有能力,干过有益的事并不能证明他就不会犯事。钱这东西,一旦自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得时,什么样的人都想要。
老高依然坚定李向东是有错的观点,只有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才有可能查到他的犯罪事实。有时候,坚定的主观判断是成事的基础。
他进一步扩大谈话的范围。李向东当市政府秘书长的时候,曾分管过一段城建工作,当了市长助理后,协助市长负责招商引资,这些都是很油水的部门,于是,老高又与许多人进行谈话。别小看这种看似没目的的谈话,如果,李向东有什么不检点,就会有看不惯的人,平时敢怒不敢言,但是,李向东被带到小楼屋去了,又有上面的人找上门来谈话了,就会有自告奋勇的人,即使只是在谈话中流露出某种不满,那怕是一点点的不满,也可能逃不过老高的眼睛,他就会刨根问底地追下去。
然而,老高听到的却是赞许的话。张老板对李向东更是赞不绝口。他说,打死他也不相信李向东会有经济问题。他说,他把钱都交到他手里了,他还给退回来。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经济问题呢?
类似这样的话,老高也听说过,那位装修办证大楼的总经理也说过。他说,他把帮李向东装修新房的二十万交到他手里了,他也没有要。那总经理还出示了证据,绮红是什么时候把那装修款汇入的,他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交给李向东,李向东退还给他后,又是什么时候把那二十万交回给财务人员的。这些,在会计帐上都反映得清清楚楚。
因此,老高到小楼屋来的时候,心是有些虚的。
当然,老高的心虚并不是说李向东就干干净净。至少,事先认定李向东犯的事是不可能推翻的,别人怎么说,说李向东怎么好,都无法否定他犯的那事。
老高感到心虚的是,他以为,李向东还有其他问题,还不只就这一件事。他希望通过深入调查,扩大战果,并希望通过李向东这一个点,取得一个面上的突破,不仅只是揪出李向东这么一个蛀虫,还要揪出一串蛀虫。
开始,他是很自信的,但通过这么一番调查,他发现,扩大战果的想法似乎只是泡沫,一点点破灭的泡沫。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向领导交代和解释。
毕竟,他是一个纪检干部,一个纪检干部就应该把事情想得更复杂一些,往最坏的方面想,抱着这种想法,抱着这种态度办案,让事实不断地否定自己,让每一个看似有可能有干系的人都有调查的事实中证明没有干系,这本身应该是一件好事。
然而,看到李向东那么烦燥地离去,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这个晚上,老高没有离开小楼屋,他一直呆在小楼屋的接待室里,考虑着如何突破李向东,只要突破他,就可能顺藤摸瓜带出一大串。
他想,他要再狠狠地刺激一下李向东。让他那本已脆弱的防线彻底崩溃。
他想,他要刺激他,就不得不拿出他那张王牌了,拿出他把他带到这小楼屋的事实了。他想,不能直接地就甩出这张王牌,要技巧地,让他意识到他手中的这张王牌。
他想,不能单纯地只说一件事,应该让他意识到他还掌握了许多,这件事只是一个提醒。这样,才让把李向东心里的事心里的话套出来。
老高想到了绮红和小姨子,这两个女人,对李向东似乎都很重要。
开始,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绮红身上,但是,他发现,小姨子也是一个角色,她怎么就舍得化那么多钱为李向东装修新房呢?难道那都是美容院赚的钱吗?如果,李向东贪了许多钱,最能把那些钱合理化的就是小姨子的美容院。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姨子比绮红更知情,更是一个关键的人物。
老高想,要突破李向东,首先要突破小姨子!
小姨子知道老高他们还会来找她,她也抱定了一个观点,就是绝不承认与李向东有那种关系,其他的问什么说什么。然而,当老高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心怯了。他那双眼睛放射出来的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让小姨子感到一阵心寒。
他对小姨子说:“坐吧!”
小姨子左右看看,有一种不知坐什么地方的麻木。
这是在美容院的小办公室里。这地方很窄小,开始,只是每天结帐时,小姨子才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后来,小姨子也很少呆了,每天要结的帐都带回去叫绮红帮她做了。小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桌,一把椅子,那张桌和椅子坐着一个年青人,像是做笔录的,老高他们就从美容大厅拿了两张技师工作时坐的凳子进来,老高坐在桌边。因为地方窄,老高更像挤在桌边的样子。小姨子在他们对面那张空凳慢慢坐下来。
小办公室的门是半截玻璃的,侧身可以看见门外还站着一个人,像是守护着不想外人接近,不让外人听到他们说什么。
小姨子的心“咚咚”地跳。
她问:“你们还要问什么呢?上次,你们都问过了,我都说了。”
老高说:“你真的都说了吗?如果,你什么都说了,我们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小姨子说:“那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并不想隐瞒你们的,只要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