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子说,她就是要带李向东去这样一个大排档。她说,你放心,那里没人认识你,更不会知道你是市委书记。她说,那地头不在市县,在她做的那高速公路广告牌附近。她说,那好像是属临市的地头。
李向东“哈哈”笑起来,告诉枝子,那大排档不仅粉炒得好,夜粥也熬得好。他说,那夜粥是新米熬的,也就是最新的大米。粥熬好了,等客人点什么口味的,粥才下什么料。他说,那最出名的是猪杂粥。越晚越好吃。他说,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每天的猪其实都是半夜杀的凌晨杀的,刚杀的猪,那些猪肝猪粉肠自然就新鲜,弄干净了,切好了,放在粥里烫,烫得刚好熟,就特别爽口。
枝子有点失望了,说:“你知道的比我还多。”
李向东说:“我在临市当过市长。那时候,喝应酬酒,喝得肚子空空的,三更关夜了,就常跑去那大排档吃宵夜。”
说着话,李向东的车驶上了高速公路,向枝子说的那个大排档驶去。那个大排档离市县城区半小时的路程,但从临市城区去,也是半小时的路程。
大排档在一条河的河边,是临市那条河的下流,但河旁并没有临市城区治理得那么好,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治理,想原来这里是一片沆沆洼洼的地,有了这大排档,就把那沆洼填平了,把无数张桌椅摆在那平地上。
李向东和枝子刚坐下来,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显示屏,显示的竟是老余的手机号码,便警觉地四处张望。
老余在手机里说:“李市长,不李书记,你现在在哪呀?”
李向东感觉到老余喝了很多酒,就说:“又和哪拨人喝酒了?喝得不轻吗?”
他很清楚,跟临市人,老余是不会喝得太多的,只有那些上面下来的人,老余才会舍命陪君子。
老余“哈哈”大笑,说:“每一次喝酒,就会想起你李书记?你可是惨败在我手下呀!”
李向东说:“别提了,别提了,那是我最失败的一次。”
老余说:“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对临市没感情了,就不敢到我们临市来了。”
李向东便意识到老余也在这大排档,只是不知坐在什么地方。他说:“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现在就在你的地头。”
老余说:“不会吧?你来临市,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李向东笑着说:“你别装了,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就在夜粥档这。”
老余就“嘿嘿”笑,说:“想过去跟你打招呼,但怕不方便。”
李向东说:“有什么不方便的?”
老余说:“你是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年青了。”
李向东问:“你这是什么话?”
老余说:“你是一天一变样,身边的女人一天一个样。”
李向东说,你这是胡说八道,酒喝多了说醉话了。他说,你在哪?我们过去你那搭桌。一边说着,还一边张望,就见一棵树下有人在招手,细看是司徒,老余就坐在他旁边。李向东对枝子说,遇到熟人了。我们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吧。枝子很不愿意,但李向东已经走过去了。
看着老余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李向东便问:“喝了很多酒吗?”
司徒说:“省里有人下来检查工作,所以就喝多了。”
李向东半真半假地说:“有省里关心,是一件好事嘛!”
老余说,有什么好事,是来了解一把刀的事,说我们损害了农民的利益。他说,都是些学院出来的书呆子,他们懂什么?他们哪里知道下面有多难?上面要保护农民的切身利益,说得容易,下面的实际他们知道吗?如果,要保护农民的利益,那五个亿怎么办?那些集资的人怎么办?特殊情况就不能特殊处理?
李向东说:“现在还是原来的管理模式吧?应该不会损害到农民的切身利益吧?”
老余说:“人家不管这些,人家说这种垄断就不对,不把一把刀交出来就是损害了农民的切身利益。”
李向东说:“地级市应该向他们解释当时的情况,把他们拦回去。”
老余说:“地级市那些家伙,能把责任往下推就往下推。只有下面自己想办法解释清楚。”
李向东笑着说:“到了老余你这,还有解释不清的?”
老余说:“我能解释什么?我用酒解释,用土特产解释。”
说着笑着,李向东便把枝子介绍给老余他们,说是陈坚那家伙介绍来的,到市县开广告公司的。他对枝子说,你应该认认识识临市的余书记,也到他们那开广告公司。老余摇着手说,算了,别到我们临市来了,不是我要拒绝你,我这是为你好。我老余也当不了几天市委书记了,别你来了还没开张,我老余就滚蛋了。他说,如果不是这次**,不是把精力都放到**上了,这区市班子换届已经搞得热火朝天了。我这市委书记早退居二线了。他说,你还是在市县好好干吧!好好赚市县的钱,市县的钱好赚!
提到**,李向东就问临市怎么样?老余说,昨天发现了两个**病例。他说,今天就顾应付省里那些人了。他问司徒,那两个人处理得怎么样了?司徒说,隔离了。老余就说,这**是什么东西?竟连特效药都没有。他问李向东,你们那的情况怎么样?李向东便把板蓝根事件说了。
他问老余:“处理这种问题,你是高手,有什么高招?”
老余说:“我算什么高手?”
李向东说:“那时候,我根本不用考虑这种群众问题,你全都给我顶住了。现在,才知道,这种群众工作是最棘手最麻烦的,有时候,真有点束手无策!”
老余“哈哈”笑说:“我那是碰运气!我那是倚老卖老!我仗着自己在临市当了十几年市委书记,跟群众硬碰硬,完全是黑社会火拼的架势。”
李向东说:“什么架势都无所谓,只要管用,只要能解决问题。我要有你那资格,我也会用你这硬招狠招!”
老余说:“万事开头难,你回市县才多长时间?就这几个月,还没为市县做出多大贡献,老百姓还不了解你,过个三几年,你让市县老百姓服你了,你的话他们就听了。那时候,你想怎么都行了,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行就竖着行。”
他说,目前这事,你得抓住源头,把那高价出售板蓝根的家伙抓起来,该法办就法办,来狠的,杀一儆百,震一震那些想发难民财的家伙。看看谁还敢动,谁还敢发难民财?把这个源头堵住,群众想抢购也没地方抢购了。
李向东连连点头,想自己其实也想过怎么解决抢购风的问题,只是处理上有偏差。自己只是想,一旦发现抢购风,怎么维持好秩序,怎么疏导群众,却没想到堵住这个源头,杜绝抢购风。
当初,自己如果从这方面入手,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个板蓝根事件了,至少,那高价出售板蓝根的家伙就不敢明目张胆了。他想,你偷着卖,小批量的卖,不引起轩然大波,那就不会涉及到我市委书记了。
李向东和老余谈得兴趣勃勃,枝子却在一边索然无味,想自己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把李向东约出来了,以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吃宵夜,总不会节外生枝了,竟然却遇到了老余这伙人。
一遇到他们,李向东把她也给忘了,跟那个喝得半醉的老头就说得没完没了,她偷偷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们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就张大嘴假装打磕睡,还用手不停地拍那张大的嘴,借此引起他们的注意。
司徒笑着说:“晚了,很晚了。”
李向东和老余这才意识到,他们说得都忘了吃了。
李向东说:“老余呀!以后真得要多和你联系,多和你聊聊。”
老余说:“你还是别烦我了,过个三几月,忙过这**,我就退了,就不管事了,你别再找我了。”
李向东笑着说:“这革命的战斗情谊,就因为你退二线结束了?”
老余说:“你年青,前途无量,别学我那些毛招。”
李向东说:“我年青吗?我也快老头了。”
老余摇头说:“你正是干事的年纪,四十几岁,正是干事的时候。我当初,也是你这年纪当的市委书记。不过,你别学我,不要呆在这位子就不动了。”
李向东“哈哈”笑,说:“我们这些人,还能升到哪去,从小地方一步步爬上来,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已经很不错了,在小地方当个土皇帝就知足了,升到地级市去,人家也不服气!”
老余连连点头说:“这是实话,这是实话!”
他们又扯了好一阵才分手。老余说要送他们,枝子却示意要李向东送他们,她在后面推着李向东掐着李向东,一定要李向东看着老余上车,看着他们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