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来人赵铁伟也认识,是乡里派出所所长曹春平。此人长得个头一般,腰板笔直,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里透着亮堂,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
一进门就说:“良哥请赵、毕二位主任吃饭,我这个小所长是不应该来的,不过看见赵主任了我还真不想走了。赵主任是大能人,一个人带动了一个乡的发展,真是令人佩服。”
赵铁伟心里觉着也是这么回事,当即站了起来说:“太客气了,公安战线的破案能手来了,快坐下吧。”
良朋华的老婆王淑珍赶紧给曹春平倒了一杯酒,曹春平说:“你们喝几杯了?”
良朋华笑道:“一杯刚刚下肚,这杯刚倒上。”
曹春平端起酒杯一扬脖先喝了,把杯底朝天道:“这杯酒不算,和大家扯平了,下一杯我要单敬赵主任,从赵主任身上借点儿仙气儿,以后也学点本事。”
这谦虚中又带捧人的话让人听起来很是受用。
第二杯倒上以后,曹春平居然站了起来:“赵主任,我这个人不惧官,只惧民,为老百姓真心办事的人让我从心里敬重,喝了这杯,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曹春平也是正股级干部,派出所长的位置特殊,比一般的股级干部含金量大的多。
赵铁伟也站了起来:“谢谢夸奖,我就叫一声曹哥了。以后还需曹哥多关照才好!”二人碰了杯,先后坐下。
良朋华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众人,这才说话:“春平来准是有事,先说正事吧。一会儿酒大了把正事忘了。”
“没大事,我爹养的牛这两天拉稀,让你明天过去看看。”
良朋华道:“明天一早我就过去,以后牛病了要早说,说早了一片药,说晚了要打三针。”
毕云涛一直没捞着说话的机会,开口说道:“我们大家共同干一杯吧,今天的酒要喝透了,过些日子该准备换届选举工作了,只怕是喝酒的机会不多了。”
四个人共同干了一杯,大家放下酒杯。毕云涛一一的给大家满上,良朋华突然说道:“赵主任这半年多来工作干的顺风顺水,全乡的养殖业走在了全县的最前边,县乡领导也该考虑让赵主任再上一个台阶了。”
曹春平说:“连我们派出所的人都议论这事,赵主任成绩这么突出,这次换届理应往上走一步。”
毕云涛听了笑了笑说:“事是这么个事,理也是这么个理。赵主任千不该万不该和卫平顺书记吵起来,得罪了一把手,想翻身都难。春平不也是得罪了一把手才把你轰到乡派出所的?一个所长哪比的了县刑警大队队长风光,这是把你踢出了权力中心,边缘化了!”
赵铁伟听了心里一动:是呀,这次换届选举后,原则上五年之后乡级班子才能再重组,难道自己要养五年的羊吗?这可真让人受不了。嘴上却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事的,做不做官真的无所谓。”
曹春平听了说:“这不一样,你到不了那个位置你的很多想法就只能是想法,不在其位,谋不了其政,我敢说你要是当了乡里的一把手,你还能干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来,没有位置一切都是空谈。”
曹春平的话一下说到了赵铁伟的心里,自己年入千万以上,放弃省城的优越条件,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股级干部?股级算他妈什么干部?中国干部的编制里这一级是最低的了,与普通工作人员区别不大。
酒散了,赵铁伟喝的正到位,回到宿舍里又想开了酒桌上的话,已和卫平顺撕破了脸,指着他来提自己当个副乡长可能性为零。五年后再当副乡长自己肯定熬不到那一天,他想起了一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老天只给自己掉下个林妹妹,掉不下来个官帽子了,老子自己争取。
第二天一大早,他给张明芝打了电话,说了目前的处境,让她马上下来写一篇有分量的文章,把自己的成绩都写出来,先造声势,名声大一点什么事都好办。
张明芝现在恨不能为赵铁伟去死,这点事算的了什么。省报农口领导本来也说还要做连续报道的,这也是自己的表现机会,于公于私都要干好。她答应赵铁伟,明天就和师傅一起来。
下午,一个消息又让赵铁伟心里堵得难受。赵杰这小子居然提了县委宣传部宣传科的副科长!自己干了这么多事都不如人家有个官爸爸。到底是凭工作还是凭“官系”?真是气人。赵铁伟刚出校门,还不清楚官场上的事,口头上都说是任人唯贤,实际上大都是任人唯亲。得罪了一把手也就关闭了向上进步的大门,这在官场上是绝对的真理,你就是累死,一把手也会视而不见的,其它领导大都看一把手的脸子,一把手不死,你也活不顺当。
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轻轻的驶入了靠山屯乡的政府大院。乡书记卫平顺接待了二位记者。
卫平顺是从村支书一步步上来的干部,凭心而论,工作上有一套。当年靠山屯乡的计划生育工作连续两年被一票否决,乡里两个一把手都被调离了主帅的工作岗位,分别去了县直属局做了副手。新调来的两位一把手下定了决心,必须扭转这一局面,把个乡计生办弄得阵容强大,一个计生办居然有七个正式干部,又塞进去三个以工代干的临时工作人员,使乡计生办成了乡里各个科室里阵容最强大,人员最多,待遇最好的单位。这些干部也都立了军令状,由一名副乡长总负责,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抓起了计生工作。可正规军终究没斗过游击队,尽管辛辛苦苦,连打带罚的得罪了无数的人,多次发生激烈的对抗之后,还是败下阵来。一年后,计生指标又超了几个,还是一票否决,不能参加县里的各项评比,取消了各种先进,该给的经费也卡了壳,所有乡级领导的提升,调动,一律暂停,而且明确被告知,明年再是这个结果,两位一把手就地免职!这个消息对两位一把手来说是灭顶性的灾难,如果被就地免职,按县里的惯例,连调出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二位急得火上了房,嘴起了泡,眼窝子也因睡不着觉深深的陷了进去,有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正在走投无路,一筹莫展时,卫平顺这个村支部书记当时只是农民身份的人找到了乡两位一把手,拍着xiōng部子说只要计生办的活交给他,保证不再发生超生的事,并声称,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地地道道的农民,只有他才知道怎样控制超生的发展势头,农民也真正怕他这样的地头蛇。条件是一年后如果完成任务,他要当一名副乡长,以后乡里所有难剃的头都让他办,完不成任务他继续回去种他的地。二位一把手万般无奈之中,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是成是败也只有看卫平顺的了。
卫平顺顺利出山,大摇大摆的坐到了乡计生办这把交椅之上。头一天就宣布:凡是胆小怕事不敢冲锋陷阵者,正式干部停发工资,连续二个月者退回乡政府,以工代干的临时干部直接劝退。乡里的两个一把手也同时宣布:凡是被卫平顺从计生办退回来的干部,乡里一年内不会接收,被劝退的临时干部以后也不会录用。计生办的干部们人人自危,自身难保,人在要被砸了饭碗时眼睛一定会是红的,除了杀人,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卫平顺采用的是在农村里最毒的两个办法,一是收地,而是扒房。农民生存的基本条件就是土地,他向全乡农民宣布,凡是超生户的土地一律收回,由村委会再次分配;二是将超生户的房顶拆掉,让你无法居住。
农民没了房子没了地,自然就无法生存下去。胆敢以身试法的人就都暂时止住了步。都想观望一下再说。有胆大的顶风作案的,家里女人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卫平顺听说后只进行了一次劝说,无效后立即宣布收地,同时开始扒房。
卫平顺这一把刀只用了两次,那是刀刀见血。他玩了真格的了,立即吓住了所有想超生的人。有个别的人肚子大了之前就逃离了本乡本土,人都找不见了自然无法算进超生范围了。
卫平顺一炮打响,只分了一户的地,扒了一间房,就刹住了连续三年的超生风。靠山屯乡当年出色的完成了计生任务,卫平顺如愿以偿当上了副乡长。卫平顺大刀阔斧的敢想敢干的行为居然得到了当时县领导的默许,三年时间就当上了乡书记,成了靠山屯乡说一不二的土皇上。
这位地头蛇工作起来还算不错,力度极大,贯彻起县委县政府的各项精神也是雷厉风行,多次得到表扬。他总是想着再进一步,去县里混个副县长一类的官职。论大刀阔斧的能力他是突出的,别人干不了的事他能干,只要上边布置下工作全县只有一个乡能完成也一定是他,只可惜文化水平太低了些,刚当乡领导时闹过几次笑话。
一次在下边部门送上一份申请报告待批,他对那个申请的事情不同意,可看到几位副乡长都批了“同意”二字,气得他在报告上批到:谁爱同意谁同意,反正我不同意!
还有一次,一位常务副县长在电话中找他核实乡里送到县里文件中的几个数字,其中一个英文字母难住了他,这个字母是“H”,他实在是不认识这个字母灵机一动说道:
“这个英文字长得就像小铁道一样。”
常务副县长还真领会了他的意思,告诉了他这个字母的读法,可下个英文字母“W”又难住了他,他怎么说常务副县长也听不明白,最后卫平顺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说道:“就是乱角丝朝上!”
常务副县长明白过来后哈哈大笑,反而夸他应变能力强,反应迅速,不过文化太低这一点也传了出去,制约了他再往上发展的步子。
卫平顺在优点突出的同时他的缺点也太突出,他突出了一个“色”字。当村支书的时候就经常偷鸡摸狗,大姑娘小媳妇的是来者不拒,人们形容他是见窟窿就堵,见眼就打,街上过一只瘦肉型的白毛老母猪他也要多看两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