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阿婆在山溪边用石头把‘药’捶好,用芭蕉叶子包成六包,三包给饿蚂蟥,三包给邓百顺家发狗疯那位。 她和饿蚂蟥从美姑家告别出来的时候,地狗走了进来。
听了地狗的叙述,饿蚂蟥的脸吓得苍白。他对卢阿婆说,快点走吧,回家我好敷‘药’。
的确不敢耽搁。走在路上的时候,卢阿婆安慰饿蚂蟥说,你急什么,那个人阎王老子都要勾他簿子了,比你急呢。
地狗说,他是外乡人。
卢阿婆骂他短命的,说外乡人来了香草溪就是香草溪的人,在香草溪被狗咬死,那还不丢了她卢阿婆的脸面。卢阿婆说,只要她不死,香草溪就不会有被狗咬死的人。
地狗说,还真没看见发疯狗病这样可怕呢!
卢阿婆说,那就怪了,被狗咬了哪有这么快就发病的,八成是这人早被鬼拿了,一身的病。
饿蚂蝗说:“阿婆,那我先走了,我赶紧回家敷‘药’。我还没讨老婆,还没生儿‘女’,我还不想死呢!”饿蚂蝗说罢,撒‘腿’刚跑了几步,却被卢阿婆叫住了。
卢阿婆笑着说,你千万跑不得,一跑那毒气就顺了筋脉血管往肚肠心肺里钻,发病就快。她安慰饿蚂蝗说,别急,即使发了病,只要不超过一个对时(24小时)敷‘药’,就不会有事的。卢阿婆说,山里人家家都养狗,哪年没被狗咬的人,敷了她捶的草‘药’,都没事。她对饿蚂蟥说,你放心,阎王爷不收你这短命鬼。
饿蚂蟥说,听邓百顺讲,疯狗病全世界都没人治得好,狂犬疫苗也只是预防!
地狗说,卢阿婆不是会治吗?
饿蚂蟥说,卢阿婆用的是草‘药’。
地狗说,草‘药’也是‘药’嘛!
卢阿婆说,这世上凡是病都有‘药’治,什么病都有人能治好,只是这治病的‘药’,这治病的人,一时一会找不着找不到。
邓百顺家里围了好些人,那个人刚刚发作过了,想必是没了气力,屈着身子,伏在地上喘气。
卢阿婆走进屋来,邓百顺说,救命的人来了。
卢阿婆问了刚才的一些情形,说她先回去再配点别的‘药’,一会下来。饿蚂蟥要随她去,卢阿婆说,不用,一会她把‘药’配好就下来。她指着伏倒在地上的那人说,他现在真的被阎王老子勾了簿子,正等着小鬼来拿他——他都死不了,你还怕什么!
卢阿婆去了一会,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跟在他后面为她打火把的是灵芝。
卢阿婆把饿蚂蟥那份‘药’拿给他,对他说,先用猪潲洗一遍伤口,再把‘药’敷上,注意敷‘药’这段时间不要喝冷水,不要吃冷粥冷饭,不要吃芝麻。
饿蚂蟥说,酒呢?
卢阿婆笑着说,想死你就喝呗,要什么紧!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饿蚂蝗不再管别的,赶紧回家敷‘药’。
卢阿婆回过头来,看了看在地上直喘气的那人,对邓百顺他们说,这家伙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抢吸地气呢,抢足了地气,他又会发作。她叫邓百顺找来一块‘门’板,架在两张条凳上,再把这个人抬到‘门’板上。卢阿婆说,他现在跟狗差不多,让他离地面越远越好,接不上地气,他的阳气就足,他的疯劲就少一大截,病也会快一点断丝。
为了防止病人发作时滚下来,卢阿婆叫邓百顺找来几根棕索,把这人严严实实捆在‘门’板上。为了敷‘药’方便,重新捆绑的时候,原来捆着的木椅子和被子非得拿下来。邓百顺担心解开原来的绳索时,那人突然发作。卢阿婆说,先把他的手脚捆住,再解下椅子和被子来。邓百顺不敢。卢阿婆骂他卵用,自己拿了绳索很利索地把那人的手脚捆牢靠了,然后解下连着的椅子和被子。解铁丝的时候,卢阿婆笑了,说亏了你邓百顺聪明,把他捆得这样严实,要不他发起狗疯来,见人就咬,一个寨子都糟糕透了。
把病人捆缚在‘门’板上,卢阿婆叫邓百顺和几个壮实汉子压住‘门’板,然后给他敷‘药’。卢阿婆剪开那人的‘裤’管,见那人一条‘腿’都红肿胀紫了,皮下面还有一团一团青黑的东西在蠕动。卢阿婆问,这条狗定是怀了狗崽的母狗,你看这狗仔仔都在动呢!
邓百顺说,还真是一条母狗,肚子里还真有两条狗仔。
卢阿婆说,怀崽的母狗咬人最毒,这人阳气低、‘阴’气重,晦气邪气大得很呢!
卢阿婆用猪潲擦洗掉伤口边的污血,黑血又冒了出来。她叹了口气,说毒气都进了肚子了,要泄毒才行。她把‘药’敷在那人的伤口上,捆扎好,吩咐邓百顺他们把‘门’板按结实,不准那人翻动。然后倒了一碗开水,从衣兜里拿出一包‘药’粉,倒进碗里搅匀了,用一个削尖了的竹筒撬开那人的嘴,把碗里的‘药’水灌了进去。
十来分钟光景,一屋子顿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气。
大家都呸呸呸地吐口水,掩着鼻子说,这狗诺某裟腥死×恕
卢阿婆说,这人还有救,毒气泄下来了。
果然有滴滴答答的污水从‘门’板缝里渗漏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带着浓腥的屎臭味让人窒息。
按住‘门’板的男人们无法忍耐这难闻的臭味,放手要跑,被卢阿婆喝住了:“压住‘门’板,千万不给他动!”
邓百顺说,实在太臭了,总不能一夜都这样按着吧。他说,我来想办法,把他再捆一下。他在‘门’板两边的地上打下几根木桩子,用刚才换下的绳索和铁丝,把‘门’板连同架‘门’板的条凳一股脑儿固定在地上。卢阿婆用手摇了摇‘门’板,见还算结实,这才同意他们松手走开。
卢阿婆说,你们出去透透气,要是他发作的时候还得回来。
卢阿婆‘私’下对邓百顺说:“敷了‘药’,泄了毒,应该没事了。”
邓百顺嘘了口气说:“婆,这回,我真的是捞空神,捡了个嫩老子领了个活菩萨回来!”
灵芝说:“舅,这是你贪吃的下场!”
卢阿婆说:“狗‘肉’好吃难动手,你舅就好吃狗‘肉’!”她问邓百顺,吃着狗‘肉’了吧。
邓百顺搔着脑袋说:“这回吃了大亏,险些出了人命!”
卢阿婆说:“这人哪来的都搞不清,要真出了人命,别的不说,销埋他就要脱你一身皮。嘿嘿,你小子从小没老子,现在捡个老子回来伺候,有你‘操’心的了!”她说,看样子这人是个病壳壳,一身皮包骨,杀了难刮下四两‘肉’。
快天亮的时候,卢阿婆掀开那人的‘裤’管,见那些紫黑的一团都消退了,说‘药’力见效了,连皮下‘乱’拱的那些狗崽崽都不动了,都被‘药’杀死了。她说她困了,要回去睡一会。走的时候,她要邓百顺替那人出几块钱,说‘药’方子是师傅传下来的,要谢师傅。谢了师傅,‘药’才灵,否则师傅怪罪,‘药’就不灵验。
邓百顺说,那是那是,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四块钱给了卢阿婆。
卢阿婆吩咐他们多留心,看住病人,有事再叫她。然后叫上在灶间伏在凳板上烤着火正瞌睡的灵芝,回家里去。走在路上,她爱怜地拍拍灵芝身上的土屑柴灰,说:“你也真是,怀着‘毛’‘毛’还跟着一起熬更过夜。”
灵芝有些撒娇地说:“婆,我一个人怕嘛!”
卢阿婆就笑:“怕,怕什么,哪天婆不在了,你才怕呢!”
灵芝说:“婆是仙娘,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那么多人,会长命百岁的!”
卢阿婆说:“那是鬼话,哪有长命百岁的哦!”
灵芝说:“‘花’娘娘不是活了120岁嘛。她是你师傅呢,徒弟总要强过师傅的。”
卢阿婆说:“活一百岁一千岁也还是要死的。”
灵芝不开心地说:“婆真的不在了,不要我了,我就一心跑到广东去,一辈子再不回来了!”
卢阿婆在灵芝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看你这鬼‘女’仔,嘴巴上讲要婆婆,还是惦着你广东那边的家哦,哈哈哈!”卢阿婆打着哈哈,突然跟着就来了一个呵欠,她推开虚掩的‘门’,说真困了,睡觉!关上‘门’时,她对灵芝说,没别的要紧事,吃晌午饭前莫要叫她。
呵欠是最容易传染的,灵芝跟着打着一连串的呵欠,点头应诺婆婆,回到自己的睡房。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蹬了她一脚,她很自然地叫了一声“哎哟”,然后抚着肚子很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