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张一凡动了一下,从梦中惊醒。
我怎么在这里睡了?他晃了晃脑袋,发现崔红英竟然趴在茶几上睡觉了。
屋外,雨继续下。
初春的季节,带着一丝凉意,崔红英穿得单薄,十几块钱一件的地摊货,紧裹着这具年轻的身子,努力为她驱赶深夜的寒意。
这是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要不是这个原因,又看到她顽强不息,张一凡也不会接受崔红英为自己做钟点工。
看到崔红英趴在茶几上,睡得很香,张一凡揭开了身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然后打开了空调。
抬头看看墙上,已经是深夜二点多。
他有个习惯,晚上不洗澡绝不上床,今天跟杨凌云两人喝了个半醉,的确很累了。于是他伸了伸懒腰,走进了浴室。
现在这时候洗个澡,估计还能睡三个小时。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起的时候,崔红英醒了。
趴在茶几上的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浑身被束缚。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慢慢地温暖其身。
厚厚的毯子压在身上,有些份量,崔红英猛然惊醒。
发现这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不正是张书记身上那条吗?对面的沙发上,张书记已经不在。崔红英看到墙上的钟,已经二点多了。
“张书记?”崔红英轻轻地喊了一声,走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然后她就听到浴室中传来悉悉地流水声。
糟了,周主任要自己照顾张书记,自己却让他睡在沙发上。真该死!
房间的温度已经升起,扔掉了毛毯的崔红英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又回到沙发上,摸着那条温暖的毛毯,坐在那里发愣。
张一凡洗了澡出来,见崔红英醒了,他就喊了句,“小崔,吵醒你啦?”
“没,没有啊!”崔红英站起来,“张书记,我给你去铺床!”
这句话,是她咬着嘴唇崩出来的,做为一个保姆,这是她份内之事。崔红英如此想。
张一凡摆摆手,“不了,刚刚洗了澡,坐一会。”
他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
“要不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主人都没睡,崔红英哪敢去睡?而且孤男寡女的,她慌忙站起来,“我去给你泡杯茶。”
听表哥说,张书记最喜欢喝茶了,她就用电水壶烧了水,泡了杯茶过来。张一凡瞟了眼她的背影,脑海里就记起第一次进门,崔红英那纯朴甜笑的样子。
张一凡注意到,崔红英穿得很朴素,衣服甚至有点不太合身,里面的衬衣更是有些小,而且很旧,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协调。
单薄的外套,与陈旧的衬衣搭档起来,有点破坏了她本来的美感。不过他发现崔红英很勤快,自己每次回来,她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穷人孩子早当家,崔红英显然比那些城市里的娇娇女,心里年龄要成熟得很多。张一凡看到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便笑了下,“坐吧!”
夜,已经很深了,崔红英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乖乖地在张书记对面坐下,两腿夹紧,双手合什,放在两腿中间。
“小崔,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二岁。”崔红英不敢正视他的目光。不过,每次张书记叫她小崔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在嘀咕,觉得张书记好象大不了自己几岁吧?叫得如此老气横秋,她心里就有种怪怪的味道。
听表哥说,张书记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在她的眼里,张书记总有一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威严。
张一凡淡淡地道:“听说你明年就要毕业了,如果学习时间紧的话,也不要每天都过来。反正我一个人住,家里没什么事,你一周来个二三次,随便打扫打扫就行了。”
崔红英心里便有些紧张,“不,不,不,我有时间的,大学里课不是很多。我能应付得过来。”周斌跟她交待过,一定要好好把工作做好,讨得张书记的欢心。
崔红英的紧张,让张一凡意识到,如果自己坚持,会导致崔红英的误会。他也就不多说了,端起茶杯喝了口。目光又落在崔红英那套不怎么协调的衣服上,他伸手拿过包,从里数随手夹出几张百元大钞。
大约有五六百块,刚才拿钱的时候,本想多拿几张,但是怕崔红英误会。再说了,拿太多她也不敢要,张一凡将钱放在茶几上,“你明天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
崔红英果然不敢要,缩了缩手,“张书记,我的工资周主任已经给过了。”她来这里给领导服务,周斌开给她的是三百块钱一月。事实上,周斌已经给了她五百。
这些钱,够她在饭店里干二个月的。张一凡又给她钱,崔红英自然不能再接,她知道这样会破坏了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
只是周斌给她的钱,她是用来交学费和生活费的,哪里舍得去买衣服?听到张书记这么说,崔红英就脸上一阵燥热。在学校里,很多的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个个象活脱脱的妖精。
只有崔红英象个土包子一样,平时又极为节省,因此她的朋友也不多。人家过生日的时候讲排场,呼朋唤友,去饭店,KTV里潇洒,她过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啃馒头。
当然也有一些自命不凡,家境不错的男生找机会接近她,还有一些花花公子,以爱的名义,想泡了她。但是都被崔红英给拒绝了,久而久之,她这个班花渐渐地失去了人气,再加上她老土,倒是追她的人也越来越少。
没钱人家的孩子,不敢逛超市,名店,连内衣都是几块钱一件的地摊货。自己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来的钱,她自然舍不得大手大脚。
听到张书记提起,要她去买衣服,崔红英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打击。被人家当成老土,正是崔红英心里最大的痛处,没想到张书记也觉得自己很乡巴佬,崔红英突然一阵委屈,很想要哭出声来。
但她坚决不肯要张一凡的钱,张一凡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不听话?把钱拿着,算是这个月的奖金。”
崔红英倔强地摇摇头,“张书记,这钱我不能收,我已经拿过工资了。”
看到崔红英起伏不定的胸部,张一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也许触痛了她。他叹了口气,“那你早点睡吧!隔壁房间有床有被,冷的时候可以打空调。”喝了口茶后,张一凡站起来进了卧室。
几张崭新的票子扔在茶几上,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崔红英看着这些钱,心里老委屈,是不是张书记觉得自己太老土,影响他这里的形象?崔红英当然知道自己穿成这样有些不怎么耐看,但这已经是她认为最好的衣服了。
衬衣是前年的,外套是去年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已经供不起自己上学的费用了,这些年省吃俭用,除了供自己上大学,偶尔还要拿些钱回家给弟弟妹妹。
崔红英在学校里经常吃馒头,那是因为馒头便宜,一块钱甚至几毛钱便可以吃饱。也许正由于长年吃馒头,崔红英长得倒了白白净净,身材高挑,唯一的缺点不是没有好好修饰一下自己,以致看起来象一颗蒙了灰的珍珠,暗淡无光。
张书记是不是这个意思?崔红英无法断定,但是学校里一些女同学,经常说她老土,崔红英倒是有自知之明。
直到张书记进了卧室,关了门,她就坐在沙发上发愣,脑子里七想八想的。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张一凡起床的时候,崔红英就在房间里搞卫生。客厅和其他房间的地板,已经被她拖了一遍。自己换洗在卫生间的衣服,她也已经洗过了。张一凡就知道她肯定一夜没睡。
“张书记,你起来啦!”
崔红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朝张一凡笑笑。
张一凡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琢磨着她是不是昨晚哭过了?几百块钱还摆在茶几上,没有动过的痕迹。张一凡点点头,洗刷过后,匆匆出了家门。
司机早在楼下等他,张一凡坐在车里,心道,这个崔红英性子还挺犟的,难道自己昨天晚上的话伤到了她。算了,不管她。
在司机的陪同下,吃了早餐。张一凡刚进办公室,就算到腾飞在那里抹桌子。
张一凡本想叫他,说一下崔红英的事,但他又不想让腾飞知道昨天晚上崔红英在自己那里过夜,想了想还是算了。
十点多的时候,杨凌云提了一个袋子求见张书记,腾飞知道他肯定有要事,知趣地退出去,并把门带上。
“杨秘书长,有什么事?”昨天晚上,杨凌云醉得一塌糊涂,现在看起来眼睛就是红红的,张一凡见他提着一个塑料袋,便问了句。
杨凌云道:“张书记,我是来向组织坦白的。”他把塑料袋里在桌上打开了,里面有十几万现金。
“什么意思?”张一凡正视着杨凌云,马上明白了昨天晚上那顿饭的深意。
“这是我在永林市这几年的非法收入。张书记在常委会议上的那席话,令凌云感到无地自容,凌云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交出来,争取宽大处理。”杨凌云正色地道。
张一凡看了眼,袋子里大约有十几万现金,他见杨凌云表情严肃,表现十分冷静,就知道他已经想好了,昨天晚上那顿饭,只不过是今天这件事情的铺垫。他点了点头,“很好,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高兴了。东西你先拿回去,我自有安排。”
“那谢谢张书记,凌云先告退。”杨凌云提着袋子出来的时候,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张书记应该不会对自己太过份。
富贵险中求,这是一步险棋啊!杨凌云暗自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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