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海边,一个中年男子赤着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让那细浪涌着如碎玉样的泡沫慢慢地在脚边堆积,又逐渐消散。
他四十岁不到,身材高挑,五官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凿一般,站在那里腰杆挺的笔直,神情显得十分坚毅。西落的夕阳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金光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安宁静谧,可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就是死神,大名鼎鼎的死神。
死神,这个令所有人魂飞魄散、谈之色变的名称,不光是他的名号,也是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号。顾名思义,这是个杀人的组织,也是国际杀手组织中名头最响亮的一个组织。四海,每年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是不计其数,既有权势滔天的政要、富可敌国的商人,也有帮派的大佬。
可以这么说,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他的心性早就已然磨砺成了铁石一块儿,再大的事情也很难令他心潮起伏。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有些烦躁,像是本能的嗅到了一些不安。
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死神猛地一惊,嘴唇也用力抿起来。他并没有立即接听电话,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拿起电话。动作不像是叱咤风云的死神,倒像是老态龙钟的老人。
接通了电话,他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又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过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悲伤。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然后才转过身来向身旁头发花白的老者淡淡的说道:“阮斌死了。”
老者身材魁梧,方脸盘,威风凛凛的面上有一处伤疤,状似闪电。一双鱼鹰般的眼睛间或一转,带出一抹令人窒息般的寒芒,使人觉得此人粗犷又阴冷。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穿着花衬衫,却又没有系扣子,胸膛裸露着,皮肤又黑又亮,好像涂上了一层油。他头发花白,面上沟壑遍布,瞧来很是老迈,唯有那袒露的胸膛,即便是青年人也自愧不如。
老者一直站在死神身后,一动不动,神色木然的就如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雕像一般,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漠不关心。可听到死神这句话,却浑身战栗,脸上也顿时满是悲伤的表情。可很快,他眼中又闪过一丝历芒,整个人犹如出鞘利剑一般,喝问道:“谁杀了他?谁杀了他?”
或许是说话有些急了的原因,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忙从兜里掏出个张手绢,剧烈的咳嗽声过后,老者将手绢拿离了嘴巴,那雪白的手绢上赫然沾染了鲜红的血迹。
死神就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身体不好又何必那么激动?阮斌的仇,我会替他报的。”
“我没事。”老者急剧的喘了几口气之后,又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沉声说道:“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你告诉我,阮斌死在谁手上?我一定要亲自为他报仇!”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是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林辰暮,他死在林辰暮手上。”死神摇了摇头,很有些扼腕叹息的说道:“这些年,他跟着我出生入死,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死。是我的错,我低估了林辰暮的能耐。”
杀人者人恒杀之,组织每年杀人无数,可也有不少人会死在行动中。这大家都已经麻木和习以为常的,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明天还活着,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死神也很少会往心里去,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一行,原本就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可阮斌的死,却刺痛了他的神经。组织里能人异士虽多,可有阮斌这样身手的却极少,尤其阮斌的一身硬功,几乎刀枪不入,即便自己碰着都大感头疼,怎么就死了呢?
何奕死那天,他在现场,将当时的情形看得是真真切切,也清楚,被这么多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武警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何奕插翅都难飞,即便不死也会被抓。相较而言,他更宁愿何奕死,免得泄露了组织的机密。
可阮斌不一样。让他去对付阮斌,原本就出于十拿九稳,不出意外的考虑。却没想到,这样都还能出了意外,让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林辰暮?”老者眼睛猛地射出寒光,冰冷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好,我知道了。”似乎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话语间,也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杀机。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步伐矫健有力,每一步都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死神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你是一定会去的。你时日不多了,这次去,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吧。希望还能看着你回来。”
过了片刻,他又轻轻拍了拍手,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很快就毕恭毕敬地出现在他面前。
“去安排一下,动用所有可用的资源,给王老提供一切便利。”死神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却又点头应道,转身去办去了。
……
就在老者赶往武溪的时候,武溪郊区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内,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十多个体型彪悍的男子,神情肃穆的守在了各个紧要的出入口。
而院落内一个两层的小楼内,躺在床上的林辰暮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由就对陈雪蓉说道:“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陈雪蓉依旧是一头短发,妩媚而干练,身形高挑修长,身着单薄的运动衫显得身材窈窕而又有刚健之气。黛眉弯弯,一双秋水明眸散发着清澈怡静的柔光,秀美的瓜子脸庞,那精致到了极点的五官简直就是造物主完美的恩赐,乌黑的齐肩秀发有着说不出的飘逸。
她是在林辰暮和路翔宇遇袭的当天下午,就带人乘专机从首都赶来了。
林辰暮在自己辖区内被人袭击,险些丧命,同行的还有中组部部长家的公子,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武溪乃至西陉一片惊骇哗然。
而省委书记常宏然、代省长尹俊新、常委常委、武溪市市委书记杨卫国、市长乔瑞华等省市主要领导,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给公安部门打去了极为严厉的电话,要求公安部门务必加大警力,确保林辰暮和路翔宇的安全,并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而不少人更是抛开了无谓的派系斗争,放下各自手中的工作前往慰问。不论是林辰暮,还是路翔宇,那都是可以通天的人物,谁不想结识交好?只要能搭上这根线,以后还怕不能平步青云?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当他们煞费心机赶到医院时,得到的消息,却是林辰暮和路翔宇已经被国安局的人接走并严密保护起来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这令他们所有人是大失所望,却也感慨这人和人之间的确不同。换着是其他人,哪里享受得到这种待遇?不过或许也惹不到杀手来刺杀吧?
听到林辰暮的话,她俏脸紧绷,甚至隐隐笼罩着一层忧色,“你别以为死了阮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据我们调查得知,‘死神’这个杀手组织非同寻常,国外不少富商政要都死在他们手上。这次没有成功,他们肯定还会派人来,绝不会放弃的。要我看啊,你最好还是跟我们回首都,在那里我们更容易保障你的安全。”
林辰暮就摇头。他不知道什么死神不死神的,却知道,倘若这一辈子都因为惧怕这个杀手组织而不敢露面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想了想,他又问道:“路翔宇呢?”
“我已经安排人送他回首都了。”
林辰暮这才放下心来。这次的确把路翔宇吓得不轻,以至于安全之后,他居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时还说点胡话。不过林辰暮却丝毫也不认为他胆小。当初倘若不是他壮着胆子挺身而出,自己或许也没有一举击杀阮斌的可能。说起来,路翔宇也是功不可没。
“希望他没事吧。”林辰暮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会有事的,你啊,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三天两头的受伤,我看你都快成医院里的常客了。这次伤了内腑,没有两三个月根本调养不过来。”说话的时候,陈雪蓉淡雅如仙的玉面蓦的浮现一抹罕见的温柔。
林辰暮微微一怔,苦笑着说道:“我也不想啊,可别人要打要杀的,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吧?”
陈雪蓉也笑着说道:“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不论何奕还是阮斌,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按理说你根本就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可偏偏,这两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家伙却先后死在你手上,不能不说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说罢,她又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嗔道:“刚才接到赵瑜欣的电话,说是要来看你,让我给拒绝了。”神情像极了吃味的小女生。
林辰暮神思恍惚起来,只觉得今天的陈雪蓉,和以前比起来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更有女人味,也更贴近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