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血拼(2)



八路军的起床时间很早,这时候连打鸣的公鸡都还睡着呢。

生物钟已经很精准的拴柱子一下子坐起来,嘴上说:“完啦!过点儿啦!俺夜不归宿!”他说着就跳起来,把四个半人都给弄醒了。唐龙凯翻了个身,说:“没啥大不了吧?现在打仗,还正常操课?”他睁眼瞧瞧外头,又说:“靠!天还没亮呢,捉妖啊?”

拴柱子都跑出屋子了,又探回脑袋说:“哪捉妖啊?起床后也不操课,是打鬼子呀!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跟俺们走吧,有鬼子可杀!稳稳的!”

“走啥呀?走啥呀?”关山豹口齿不清地回着,拴柱子已经跑远了。

唐龙凯猛地坐直了身子,对几个伙伴说:“我觉乎着,咱是应该先跟这帮红脑壳一起走,平原不比山里啊,到处都有鬼子,咱这样的一瞅就不像逃难的老百姓,身上还藏着家伙,让鬼子逮到就麻烦啦。”

老钮应了句:“好像有道理。”

四个半人稀里哗啦的涌出屋子,酒还没怎么醒呢。隔夜的酒又很容易呕出来,结果就是,除了没到法定喝酒年龄的刘皮实没啥事之外,四个大壮汉在八路军列队时好一通呕吐。

其实拴柱子也很难受,肚子里一阵翻腾,他不敢吱声,干挺着。洪江河不再搭理四个宿醉未醒的家伙,对他的灰衣兵们说:“老早就盯梢的那条道,经常走鬼子的战备物资。华北国军跟鬼子打成一锅粥,鬼子也不好过,咱目前只要卡住鬼子的交通线,让他们不着消停就行!好啦,废话不再说,今天再干一票!估摸着咱全营能做到人手一把枪!开拔!”

一个加强营的八路军列队走出村子,四个醉鬼吐完了,见部队已开拔,赶紧提枪追赶。他们混入八路队列时洪江河看了他们一眼,这次洪江河脸上有了真正的笑意。

天微亮,洪江河的加强营隐藏在一条土路两侧,斥候兵撒出去了,路上的大泥坑也预备好了。洪江河感觉身后的草丛一阵窸窣之声,再然后洪江河看到了四个半换上国军作战服的东北人。这种地表,还是军服更利于隐蔽。唐龙凯他们的身上同样缠满了伪装物,分散隐入伏击阵地。有八路军战士对他们这身军服露出厌恶的表情,唐龙凯他们没太在意。如今虽说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但两党两军之前那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化解。唐龙凯伏在拴柱子旁边,拴柱子冲他咧嘴笑笑,低语道:“中士啊?”

唐龙凯问:“你呢?”

拴柱子回答:“在东北军那会儿是上等兵,八路这边没军衔的。人家也不认。”

另一边的罗真金有些不屑,道:“不正规,草寇军。”

拴柱子还是一脸憨憨的笑容,说:“草寇军,杂牌军,御林军,都没个所谓,能拿走鬼子的性命就好。”

拎着快慢机的干部从后面猫腰跑过,朝碎嘴的家伙低吼:“别说话!注意潜伏纪律!”

拴柱子吐了吐舌头,脑门靠在枪托上小憩。这个动作提醒了还没怎么醒酒的家伙,纷纷忙里偷闲再睡上一会儿,反正日军不会马上来。

再被叫醒时,他们已能看见缓缓开入伏击圈的日本军卡和屁驴子。三个屁驴子,挎斗里坐着机枪手;屁驴子后头是三辆军卡,其中一辆军卡上塞满了日军战斗员,另两辆军卡上满是战争装备。不知日军不长记性还是真的人不够用,在这样一个游击队频繁出没的地方,押送战备物资的居然只有一个机枪班和一个步兵班。一个加强营六百多八路,就算是六百多头猪你也得杀一阵子吧?

日军车队不紧不慢的,车上的日军昏昏欲睡。在中国人眼里,这帮鬼子很快就会永远睡去了。

日军车队被大泥坑拦住去路,从军卡驾驶室里跳出一个挎武士刀的军官,看到大泥坑后开始骂骂咧咧,一群士兵从车上跳下来平坑。

洪江河喊了一声“打”,路两旁飞出一片手榴弹。八路军不富裕,那种一炸两半要多操蛋有多操蛋的边区造手榴弹也不能敞开了供应。纯粹只能一片巨响吓唬吓唬日军。真正有战斗力的是八路军之前作战缴获的日本三八大盖。

临时跟着八路军干买卖的唐龙凯等人忽然发现,粗心大意的他们昨天跟这帮八路凑成一伙时不仔细观察,今天见识到了,一个营的八路,还是加强营,连他妈一挺轻机枪都没有!

日军才两个班,拢共四挺歪把子,两具掷弹筒。人少,架不住火力猛!

连续的边区造大爆炸,日军一个个浑身漆黑,却愣是没死一个!日军一下子散开了,歪把子和掷弹筒开始玩儿命的招呼路两旁的八路伏兵。关山豹眼见这帮日军不好惹,赶紧甩枪击毙一名日军机枪手,他甩枪倒不是为了显摆,实在因为一颗手炮弹就要砸下来了。他是在躲避中甩枪杀敌。被迫的显摆也让洪江河看在眼里,洪江河喊一声“好”,快慢机一个扇面扫向路上的日军。

八路军战士开火了,这个加强营到今天有不少人没枪,但只要有枪的全部是三八大盖。若是跟日军面对面的对轰倒不至于吃亏。一阵步枪齐射,路上的日军躺下了不少。可还有日军依托车辆点射伏兵,枪法着实不错。眼见八路这边有人伤亡,唐龙凯和罗真金心有灵犀,掏出德械国军专用的由正规兵工厂制造出来的木柄手榴弹,拉开环稍等了两秒后甩向顽抗的日军。这样的手榴弹才是真正的手榴弹,延时投掷的铁疙瘩翻着跟头凌空爆炸,路上的日军死伤一片。老钮和关山豹抓住时机,连续一个桥夹的子弹全部打出,路上狂扫机关枪的日军全躺下了。剩下几个日军成不了大器,八路军战士一拥而上乱刀砍肉馅。十分钟,战斗结束。

又是一通针对死人的不厚道抢劫。卡车上的物资被搬运一空。

这次是真的发家,崭新的三八大盖足有一百多把,配套的子弹两千多发,香瓜手雷两大箱,再就是还没拆封的歪把子机枪。算上押运的机枪班装备,歪把子足有八挺!八路这边虽有伤亡,但还是赚了。

转移的时候,洪江河朝几个国军弟兄说:“妈了个巴子的,你们真他妈牛!要说中央军出来的是不一样。”

老钮赶紧纠正:“长官,俺和老罗、皮实不是中央军,老罗和皮实是东北军,俺当过东北军,后来跟的是湘军。”

洪江河说:“不管咋说吧,今天要没有你们,我这一个加强营估计还得有更大的伤亡才能搞定那几个狗日的。37年接受改编开赴抗日前线,到现在老兵死了一票啦,大部分是新兵蛋子,不咋会打仗。武器还操蛋。这样说吧,大恩不言谢,晚上回家请你们喝酒!”洪江河回头冲他的弟兄们喊:“喂!弟兄们听好!咱今天赚啦!庆功!晚上有酒有肉可劲儿造!”

八路军战士们一阵欢呼,士气高涨到极点。

又回到那座废弃的村庄,老钮带着唐龙凯、关山豹和几个会打猎的战士稍微休息一下就出去套野味了。既然庆功,必然要有肉,如今想花钱买肉都不可能,乱世之中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在,乱世中的人难活,便宜的是之前被人类压制得抬不起的野物。野物到处都有,手法高明的话想饱餐一顿肉食并非难事。

罗真金和刘皮实留在营地帮忙清点战利品、收拾会餐场所。

土八路们缴获到不少装备,清点完毕开始发枪。这一场伏击战赚来的好处让独立加强营做到了人手一把枪,人人有子弹和手榴弹。总体上说,独立加强营的步兵武器与日军基本无异。

村里有酒窖,酒窖主人早逃得不知去向。罗真金和刘皮实跟几个八路军战士去搬酒,这俩东北军士兵头次见识到,原来没有卖家的酒水生意一样做得起来。战士们留在酒窖中的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看来土八路并不穷,这不?有钱没地花啦。八路军见怪不怪,认为拿人东西留钱很正常,罗真金和刘皮实白天见鬼似的帮战士们搬酒。不是啥好酒,好在足够烈,花了“冤枉钱”的战士们一个个喜上眉梢,他们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过的实在够长了,今天终于有酒有肉,生活简直美到了天上。

老钮等人回来了,身上挂满了野鸡野鸭野兔子,独立营的炊事班赶紧生火架锅烧水。一帮人跟着收拾野物,飞禽拔毛、走兽去皮,开膛清除内脏后用刺刀把猎物的肉割成一块一块的下锅。有人采来一些野菜洗好后也扔进锅里。从日本人那里缴获来的肉罐头、食用油和食盐派上了大用场。可以闻到炖肉汤的味道了,开始有人往大家的茶缸里倒酒。

营地里人笑马嘶,有一股过年的喜庆气氛。1938年的春节早过了,从南京逃难出来的散兵们不堪回首春节,心里还想着灭绝人性的日军和惨遭不测的乡亲、战友。在八路军的临时营地总算找回一些生活的乐趣,

他们一时放下了悲伤和茫然,跟八路友军一样在茶缸里倒满了烈酒,往饭盒里填满了炖肉。

庆功宴上大吃大喝之前,洪江河说:“独立营弟兄们!先给37年以来为打鬼子殉国的弟兄敬杯酒!战死在平津的弟兄,战死在河北的弟兄,战死在山西的弟兄,战死在上海的弟兄,战死在南京的弟兄。战死的弟兄们,我们还活着的敬你们酒!”他将一茶缸的烈酒洒在地上。洪江河的兵有样学样,将茶缸里的烈酒洒向地面。临时营地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篝火呼呼直响;刮过破败的民房、土墙,带起阵阵怪吼。好像战死的弟兄真来了。

红脑壳们这次不止是敬给他们自己那帮战死的弟兄,大胡子洪江河说了,战死在平津、河北、山西、上海、南京等地的弟兄,这包括好多战死的国军,如今这些战死的国军也是洪江河的弟兄了。也是啊,红脑壳死共党如今换上了国军的灰皮,军帽上有国军的军徽,一致对外了,也就不分红脑壳白脑壳了。

洒了一茶缸烈酒,再倒满时就该自己喝了。洪江河端着茶缸找到四个半国军散兵,说:“几位弟兄,老洪跟你们喝一杯。”

四个半国军散兵跟洪江河碰茶缸,洪江河仰脖子灌了一茶缸的烈酒,看得出这大胡子的酒量不一般,灌了一茶缸烈酒面不改色。四个半国军散兵不是全那么能喝,但又不能不给面子,所以难受的是四个半中不能喝的人。

洪江河给四个半国军散兵的茶缸又斟满酒,说:“听兄弟几个的意思,预备回东北?”

老钮点头,洪江河问:“路线挑好了没?从绥远、蒙古那边走?还是直接从山海关过?”

唐龙凯说:“没挑好呢,不怎么熟悉路上的行情。”

洪江河说:“兄弟几个,老洪我不喜欢弯弯绕,喜欢说直话,老洪瞧你们的好身手,很喜欢。今天要没有你们,我这一个加强营估计得让两个班的鬼子撂倒一半还多!你们也瞧见了,我们这里新兵太多,很多人不怎么会打仗。老兵金贵呀,有一个老兵在,二十个新兵蛋子也不换!你们就别走啦,跟着我老洪干,咋样?反正是打鬼子嘛,河北的鬼子,东北的鬼子,不都是鬼子。人多,枪多,遇事有个照应。这年头到处有鬼子,没有兄弟活不下去,是吧?比你们几个人单干强太多了!”

四个半国军散兵面面相觑,最后唐龙凯、关山豹、罗真金、刘皮实齐刷刷瞅向老钮,这里面老钮岁数最大,该拿主意拍板儿定事情的理应是他。老钮仔细看了看另外三个半人,半天才瞧明白三个半人的意思。昨天说的好好的,红脑壳是一帮疯子,贼拉虎,打仗不要命,不知“死”字咋写,政治主张有违先总理的三民主义,委员长老早就瞅这帮小子不顺眼,若不是鬼子打来了,早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咔嚓啦。瞅他们那个疯样子,妈的,“早死早投胎”用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老钮,带着三个半东北人,有酒有肉有枪有子弹,快活得不行,凭啥跟这帮早死早投胎的疯子混?就凭老赤匪洪江河的一通忽悠?

洪江河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是盖的,一眼就把四个半国军散兵的小算盘给摸的一清二楚。他说:“当然,我们十八集团军穷,条条框框多,与你们以前跟的队伍肯定没法比啦。十八集团军招人入伙的规矩是,全凭自愿,你们想留下来跟我洪江河做弟兄,老洪欢迎,不想留下,想回东北,老洪欢送。你们走远路不容易,缺啥少啥跟老洪说,只要老洪有的,老洪不带犹豫的肯定给!咋样?”

老钮干笑一声,说:“那俺们谢谢洪长官啦,俺们不需要啥,俺们要走的路也不远,眼瞅着就能进东北地界了。”

洪江河说:“好吧,那老洪不再强留,今天吃好喝好,明天你们跟我的队伍往北走,赶早不如赶巧,老洪刚接到上级下派的一个任务,明天就往北走一趟镖。哈哈!先跟我们走,到了差不多的地方老洪给你们指条道,保管你们顺顺当当的回东北打鬼子!”

老钮几个又跟洪江河喝了几杯,洪江河去跟他的八路弟兄喝酒去了。四个半国军散兵喝酒吃肉,东北老乡拴柱子醉醺醺的来了,拴柱子没多说什么,只是祝他们一路顺风。

四个半人对拴柱子有戒心,但还是拿拴柱子当一个不错的老乡。没多聊走与留,多喝酒多吃肉,只图乱世之中的一个难得的乐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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