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晨,天空翻起鱼肚白。玉贤和朱斌两人站在芦苇岸边吸着烟。

“你们叫他什么?”

“影子。”

“影子?还真是像影子一样,不让人察觉啊。”

“向阳死了,东西也毁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等组织通知。”

“还干?就你现在……”

“就因为已经这样了才要干下去。”

“我还是没懂你们,活着不比什么都好?”

“那要看怎么活,有的人为了一口饭,有的人为了一个家,而我们为的是理想。”

“理想?又不能当饭吃,还要搭进去那么多。”

“老朱,我敬你是条汉子,和我们一起干吧?”

朱斌踩灭了脚下的烟:“我不干!没意思,不值当。”

“你要去哪?”

“做我该做的事情,回去看看情况。”没走两步转身说:“放心,我从不出卖别人。”

白玉贤看着朱斌走远,心想着他这个人就跟头孤狼似的,独来独往,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却莫名的信赖他。慢慢走回木屋,玉秋不在家中,座子上放着一封信,玉贤打开一看:

哥,好好养伤。我回城里去了。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不用担心我,我自有保全的办法。 妹

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换上衣服,带上草帽也追着出去了。

而此时的白玉秋,正窝在朱斌汽车的后备箱里。她心里数算着时间,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找到陈雨逢,如果他还活着,她要告诉他她心里的话,如果他死了……想到这里,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不会死的,他不能死。

汽车走过了几个哨口,因为是警察署的车躲过了排查。当走过一段平稳路是,玉秋知道这是到了租界了,只有租界,铺的才是水泥马路,她用力踹了踹车,感觉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打开盖,朱斌正举着枪对准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说着一把拉起她,走到小巷内。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有事要办。”

“你哥知道么?”

“我给他留信了!”

“你傻呀,他怎么可能不出来找你呢?”

“不会的,他还有伤。”

“哎呀,你们兄妹一个德性。你现在要去哪?”

“我要先去找妈妈,报个平安,然后就去找他。”

“去哪里找!你回去了,就好好呆着,哪里都不要去!一有消息我通知你。”说着扯下别人晾在外面的洋服塞给她。

“你这身孝服太打眼了,赶紧换上,我送你去。”说着玉秋利索的就把佯装套上。

上了车,玉秋带路就来到了格非牧师家。朱斌把车停在门外没有下车,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说是格非牧师的家,其实是一个小会堂,一楼是信徒礼拜的地方,二楼办公和住人。

玉秋拍了拍门,教会的事工给她开门,转身去找索菲牧师,玉秋进了大堂,就看着母亲跪在十字架前,她上去,一把抱住:“妈,我回来了。”

香兰看着她:“感谢洋老天爷,你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妈,哥没事,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等风声过了,他就能回来,或者我们去找他。”

“好好!说着,对着十字架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秋!”

“格非牧师!”

“感谢上帝!我的孩子。”

“谢谢您照顾我的妈妈,我换个衣服,马上还要出去。”

“你要去哪里?”香兰问到。

“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

“陈雨逢。”

“找他干什么?”

“妈,说来话长。等我回来,我再细说给你听。”

格非牧师拦住玉秋。

“你要找的人,就在仁济医院。”

“啊?他是生,是死?”玉秋问的小心翼翼。

“我不清楚,昨天夜里送来,说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传开了,我只是记住了这个名字。”

说着,玉秋就往大门跑。

“站住,秋。跟我来。”格非牧师做了一个跟随他的手势,带她穿过大堂,进入隔间,走了几分钟,就从一个小门出来了。玉秋一看,这不就是仁济医院的后门的大院子么?

她感激的看着格非牧师。

“孩子,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愿神都保守你的脚步,愿你出也蒙福,入也蒙福。”

“阿们,谢谢。麻烦照顾好我的妈妈。我找到他了就回来。”说着转身就往住院部跑去。她从员工通道走到自己的更衣室,擦干净了脸,换好护士服。在戴帽子的时候看到了陈雨逢系在她头上的手帕,已经脏了,她叠好,收进柜子里。

正出门碰见下夜班的同事。

“玉秋,你早班吗?”

“是,是是。”

“你听说了么?”

“什么?”

“就是之前老是来找你的那个陈雨逢,昨天夜里送咱们医院来了。”

“他怎么样?在哪里?”

那人一边换衣服,一边打着哈欠说:“我不知道,昨天晚上连着接生了几个,还没喘过气去打听呢。”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不过送来的时候满身的血啊,我看,怕是不行了。”回头看,玉秋已经没了人影。

她朝手术室跑去,突然停下了脚步。全是守卫,怎么办,玉秋冷静,冷静。眼疾手快推了一辆操作台,放慢脚步,淡定自若的走向手术室。

巡逻的卫兵票了一眼,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到手术室值班台,翻看记录。找到了陈雨逢的病房,走进护士站,拿了托盘就往他的病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卫兵拦住了她。

“刚刚的护士不是你。”

“她下夜班了,我是早班。”

士兵看着她,检查了她托盘里的东西,放她通过了,玉秋来到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那个人就在这个门背后,推门进去。

看到他躺在那里,日向文坐在床脚。朱斌和三浦站在床尾。

她慢慢走向他,日向文抹着眼泪,渐渐走近,她才看到薄被下没有了一双腿。

玉秋心深疼了一下,咬着自己的舌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娴熟地换了药,就退了出来,走到护士站,端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哭了起来。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不要让它颤抖。

这时门推开了,朱斌抓起她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在家等我消息么?”

“他的腿……”朱斌放下手。

“日向死了,他没了腿至少还有命。”

“你们会把他怎么样?”

“放心吧,日向文很在乎他,现在日向也死了,他们等他醒了,就回日本。”

“他呢?”

“日向文要带他走。”

玉秋一把抓住朱斌:“不可以。”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他在这里,会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

“你觉得地下党能容得下他,你看了今天的报纸没?”

“什么?”

“陈雨逢现在是日本的英雄,保护了日向文小姐,瓦解了地下党!”

“什么?这都是胡说八道。”

“你觉得他们会信谁?现在三浦派我们看守这里,美其名曰是保护日本勇士,其实是监视你们会有什么动作。我跟你说,现在情况很复杂。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朱大哥,我求求你,让我再见见他。”

“胡闹,这里就是狼窝,你还往里创,赶紧走。”

“他是为了我,才去救我哥的,我们白家欠他的。”

“那也不是这个还法。”玉秋见状,用袖子差掉眼泪。“你要是不帮我,我现在就喊,就告诉他们你也有份参与。”

朱斌红着眼,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顶在了墙上。玉秋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又是曾经他见过的那个眼神……他放了手,玉秋深吸了几口气。

“你在这,不要出去,我想想办法。”说着就拉开了门,正好一个护士进来,没站稳,朱斌顺势一拉,一掌批在她后脖子上,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

“你想暴露自己么?这才是当值的护士,你感觉把她的衣服和工作牌换上!”

玉秋这才发现,手术室护士的衣服和他们妇产科的不一样。辛亏刚才没有被发现,等朱斌出去了,她反锁了门,将被朱斌击倒的护士翻过身来,定睛一看,怎么是她?来不及想太多,赶紧换上她的衣服,拿止血带绑了她的手,用沙布缠住了她的嘴巴。心里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一定给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