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当头棒喝

三十九当头棒喝

冉清桓一接到九太妃令他天黑之前去趟她所住的离宫的话就匆匆赶了过去,结果一进屋就被吓了一跳。

离宫的地板上堆满了华服,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竟然微微地闪着光,现在它们不幸地像是地摊货一样摊着,周可晴和戚雪韵站在一边。

“姐……你什么时候开始买衣服了?”

“相爷。”挺着大肚子的锦阳王妃屈膝行李。

冉清桓忙往后让了半步,低头表示不敢受礼。

“王爷说此去不可出差错,太妃便亲自将后宫中合适的衣饰找来,也好帮相爷准备周全一些……”戚雪韵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冉清桓一眼,赶紧地下了头,自小的家教让她羞于直视丈夫以外的其他男子,“那妾身就先回避了。”

“王妃不必,”周可晴拉住她,笑了笑,“我们燕祁人没有那么多臭规矩,再说他和王爷情同手足,就是叫你一声嫂也不为过,不算逾矩。你有孕在身,一会儿本宫送你回去。”

冉清桓俯下身来,信手拨了拨,一水儿的长袖收腰,鲜亮得活像是戏服,他不禁揉了揉眉心:“我穿?”

“怎么,不好看么?”周可晴长出了一口气,“老女人了,连穿衣服的品味都被年轻人瞧不起了。”

“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冉清桓皱皱眉看看散乱的、脂粉气扑鼻的衣服,“就没有几件是没有正常人穿的么?”

“正常的?”周可晴想了想,“你身形过于消瘦,正常男子的衣服恐怕撑不起来。”

冉清桓无奈:“我说的是精神正常的人穿的衣服——这不是成人妖了么?穿出去也太丢人了。就算是扮成那个什么……什么的,毕竟是在异国他乡,也该收敛些吧?”

周可晴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清桓,本宫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冉清桓被她忽然转换的话题说得一愣。

周可晴缓缓地说道:“杀人盈野而心不动,生离死别而神不倾——”

“姐姐,我不明白你……”

周可晴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这两年燕祁与邻国大动干戈,清桓,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而家破人亡么?”

“姐,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你知道……”

“本宫知道现在正处动荡时期,我们不谈别的,单说战事,”周可晴将手足无措的戚雪韵按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道,“本宫是个久在深宫的女人家,论见识,的确是少了些,还要请教相爷一句话,西戎和岭东,究竟为什么能败得那么快,可是因了你用兵入神?”

冉清桓略微低了下头:“上位者无道,当亡自亡,我也不过是推波助澜。”

“好,”周可晴点点头,“好,算是不骄不躁,那你告诉本宫,洪州吕延年近些年可也老迈昏昏,失之王道?可也能被你小小诡计所激,以至倾覆北半个江山的基业?”

冉清桓一时不能言语,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那么你,凭什么能赢得了他?”周可晴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这句话。

“我……”

“吕延年不成功便成仁,”周可晴顿了顿,“可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她扭过头去,顺着门口的方向望着斜阳渐渐隐没在恢弘的锦阳宫墙下,娟秀的容颜被夕晖模糊了轮廓,“你自是比旁人略有天赋,本宫看得到,可是这天赋究竟能做多少事情?你真的就能力扛万夫、一手遮天不成?”

冉清桓默默地听着她说下去,不敢再搭腔。

“你可有不能输的理由?又是究竟为何而战?清桓,你知道真正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么?百姓的一粥一饭,又何曾真正进过你的心里?”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扪心自问过吗?”

百姓的一粥一饭……冉清桓心里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燕祁大军横扫燕祁的时候,他曾经亲眼见过人民的苦难,无助、无奈、无穷尽的苦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强的生产力可以养活得了他们,于是人们无止无休地征战,掠夺,冉清桓不禁打了个寒噤,如果说十年之内他真得做到了答应凤瑾的九州大一统,结果又会怎么样?无数人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样的统一,又能持续多少年呢?

而百年甚至数十年之内,难道又是一番周期一样的动荡么?

那么如今他的所作所为,除了为自己背上重重人命债,短暂地赢得少数人的野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九太妃看着言语不得的冉清桓,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心里如果本来就没有装着万民,又谈何天下呢?你所做的,不过是杀戮和毁灭罢了,冉清桓,这样下去,你会是千古第一罪人。”

她起身拉过戚雪韵的手:“王妃尚有身孕,不能久立,我们少陪了。清桓,你好自为之。”

她的背影略显纤细,冗繁的宫装长长地拖曳在身后,被微风轻轻吹起时,恍若神仙妃子,即将飞升而去。就是这样一个背影,曾经让纵横九国的藤先生兰子羽深深痴迷,至今,仍然不可自拔,而她却心甘情愿地年复一年地守着这死气沉沉的锦阳宫,只因心里装了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事情。

冉清桓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女子的身影超出他目力所及,夕阳已经被暮色吞噬,四下一片肃穆,王宫里无数游魂表情呆滞地游弋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而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宫墙的阴影中。

将军,是执屠夫业者,冉清桓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和屠夫没什么区别,只是手段更让人发指,罪孽更加深重罢了。

他默默地跪下来,一件一件地收拾着九太妃摊在地上的华衣,内侍见了,诚惶诚恐地上来,却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动作很慢,嚣张和不羁的神色被某种深思和茫然取代。

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在这里的缘由,只是为了完成凤瑾的遗愿,这么长时间以来,原来自己都仅仅是被一个人一句话束缚,整个生命都狭隘到一个细细的平面上,满心满眼都是局势和阴谋,急功近利地想要迅速结束这场战争,视野被死死地辖制住。

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自负能顶天立地的男儿,居然还不如深宫之中一个纤纤女子。

是时候该是好好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的时候了,也许自己是真的不够成熟。

戚雪韵疑惑地看着周可晴,几次欲言又止。

“王妃想问什么?”

“啊……”被撞破,戚雪韵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她说道,“妾身心里,相爷是个了不起的人,无所不能……”

周可晴笑了:“没有谁能真正地无所不能,他也许是比别人更聪明一些,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

“可是,人们都说,相爷是军神,是将星下凡……”

“你看呢?”周可晴反问。

“妾身……妾身,不是很了解……”戚雪韵有些无措。

“在本宫眼里,他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罢了,这块璞玉,本宫是盼着他成才啊……”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住了嘴,这是燕祁历史上最为出色的王和朝臣,燕祁也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它的顶峰,然而还不够。冉清桓对于郑越来说是不同的,她没有白活那么多年,这些年轻人的城府纵然再深沉,感情埋藏得再深,毕竟是从没有动过情的人,很难骗过她这个过来人的眼睛。

锦阳王能手控大局,绝对有着君临天下的气魄和威严,可是他的心太冷,仁厚之名在外,铁血酷厉在内,他是明君,可未必是贤君。

冉清桓是唯一的变数。

周可晴轻轻瞥了一眼身边美丽的王妃,可是这变数,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如今,只有让这个淡漠的丞相真得从心里知道什么叫做为国为民,才是江山社稷一道最强的保障……况且,不知道什么是责任感的男人,永远不能算是真正地长大成人。

本来想要等他慢慢长大,可是如今的局势,却是等不得了。

但愿这一番话,能真正点醒他。

“但是,太妃,”戚雪韵咬咬樱唇,“有句话,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太妃保密。”

“什么?”周可晴愣了一下。

“妾身生母乃是灵女一系,太妃或许不了解,此乃北蜀雪山上的一族,可通幽冥神魔。”

周可晴站住,疑惑地望着她。

“妾身虽然比常人无甚特殊,却能看见些别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相爷身上一直有种淡淡的蓝色光晕,可是现在,这光越发淡了,已经快看不清楚了。”

“那是什么东西?”周可晴问。

“妾身不知。”

“没了又会怎么样?”

戚雪韵垂首,缓缓地摇摇头。

周可晴沉吟了一下:“先不要对别人说,也许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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