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都尉,你有什么话要说?”陈止瞥了郑实一眼。
郑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扫了众人一眼,见再坐的官员,看向拓跋郁律的目光中,都夹杂着警惕和担忧,他们的脸上也能看得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不由心中大定。
于是,他拱拱手,直言道:“胡人天性凶残,这一点我想在座的诸君是心知肚明的,而且陈太守尸骨未寒,太守您这个时候接受他们的贺礼,恐怕有些不合适。”
“哦?你是何人?敢出言挑拨?”拓跋郁律自从进来,都是满面笑容,更是礼数周到,让人觉得这位鲜卑人,也是个好相与的,但听得此言,他忽然脸色一变,朝郑实看了过去,那冷冽的目光宛如利刃一样,让郑实心中一惊。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郑实既然已经出言,这个时候又怎么会退缩,于是他硬着头皮对陈止道:“太守,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这里的事,禀报上面,并将胡人的威胁描述清楚,再安抚因为陆太守的事,而留下来的隐患、动荡的人心,迟则生变啊!”话语中一副谆谆告诫的样子,仿佛是忠心为了陈止在考虑,但只要稍有官场尝试的人,都听得出来,这番话背后,其实是在指责陈止。
“不过,郑实的出面,虽然有些冒失,但点子和时机却抓的很准!”
刘宝、卢讲、耿擎等人对视一眼,等待着陈止的应对,因为一个处理不好,结合胡人杀太守之事,那眼前的是就会让陈止落人口实,其实方便这些人将责任推到陈止的头上。
连已经做出决定的兰洛,此时也等待着陈止的回应。
胡人来访,你要如何破局?这可是关系到,那匈奴入侵整个事件,责任到底在谁的身上。
唯独拓跋郁律冷笑连连,却不在言语了。
“诸位可能是搞错了一件事。”被众人瞩目的陈止,微微摇头,指着拓跋郁律,“拓跋兄次来,送出的厚礼,不光是给我的,也是给这整个代县、代郡的。”
什么意思?
众人闻言满脸疑惑。
但旋即陈止冲拓跋郁律点了点头,后者脸上的寒霜顿时退去,咧嘴笑道:“既然诸位怀疑我等的用心,那也简单,就把这东西都你们看看吧,省得怀疑我等用心。”
话一说完,他拍了拍手,那几个侍候在一边的鲜卑汉子就走了过来,每个人都提着一个盒子。
“这是?”
众人见状,疑惑更多了,都不知道太守和这个鲜卑头领,他们喉咙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郑实更想要再问一句,但蓦地停下了动作,随后鼻子微动,嗅到了一股其他的味道。
血腥味。
“怎么会有血腥味?”
不只是郑实闻到了,其他人也是一样,随后他们就意识到,这血腥味是因为提着盒子的几人,不断靠近,才会传出来的。
只是不等他们进一步的探查,拓跋郁律就开口道:“本来不想公之于众,免得吓到了各位,但既然你们有所误会,那说不得,只好在这里就展露出来,也省的旁人误会陈君,都打开吧。”
话音落下,那一名名的壮汉,也都来到了这大堂的中间,站在众官面前,那股子血腥味,更加的浓烈了,萦绕在众人的鼻前,让他们忍不住心悸,不少人看着那几个盒子,生出种种猜测。
“该不会……”
想起前几日才刚刚看到的一幕,刘宝等人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随后一个个就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掀开的一个个盒子,露出了惊恐之色!
那盒子里面摆放着的,赫然是一个个人头!
不少人头的脖颈断口处,还有鲜血痕迹,但因为被砍下来的时间很长了,血液大部分都已经凝固了,不会往外面流淌,但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因为没有盖子的遮挡,变得更为浓郁了。
“呕……”
刘宝等几名离得近,看着那一个个头颅,只感到腹内一阵翻滚,又想到之前的危急情况,整个人脑子一懵,不少都张嘴欲呕!
而兰洛等人也是看的心惊胆战,但因为距离稍远,还能维持表面镇定,尤其是那兰洛,看着其中一颗头颅,心底还浮现出熟悉之感,不由生出猜测。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尽量观察着那颗头颅,发现那被鲜血遮盖了大伴的面孔,显得颇为年轻,那瞪大的双眼中,除了惊恐和不甘,更有一丝凶狠残留!
“是之前在城门处,用长枪挑起陆太守首级的那个匈奴人!”
随着兰洛的这一句话,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不少人强忍着心中不适,观察着这几颗头颅,也都觉得越发眼熟。
“这些……都是匈奴人?之前在城门前叫嚣的匈奴人?是害了陆太守的那群匈奴人?”刘宝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陈止,又看了看拓跋郁律。
“这群匈奴人,应该就是之前,在你们代郡肆虐的那群了。”拓跋郁律一挥手,他的手下又纷纷将一颗颗人头盖住,“这群人是不好对付啊,在刘曜的手下,也能算得上是菁英了,哪怕人数少、又是疲兵,一样不好对付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宝等人瞪大了眼睛,不看拓跋郁律了,转而去看陈止。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浆糊,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昨天还一副凶悍之色的匈奴人,过了一夜就变成了几颗人头,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们的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杀了陆太守的凶手,都被斩杀了?”
这个念头落下,众人不禁都被吓了一跳,若是这个猜测属实的话,那代表的意义可就不一般了,之前他们担忧了一宿的罪责,恐怕都是白白担心了。
“这一年以来,朝廷不再提之前的北疆大战了,但匈奴寇边之事却时有发生,屡禁不止,而且因为朝廷大军大败,两边的势头有了逆转的迹象,因此边军多为守势,而匈奴多攻,是以边军斩杀匈奴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几个月,一战能斩十人,就算得上是战绩了,这次匈奴在代郡逞凶,我等担心的主要一个部分,也是匈奴杀了朝廷大员逃遁出去,来去自由,不见折损,但如果这支骑兵,被重创了的话……”
想着想着,他们一个个心中一跳,看向陈止的目光都不同了,眼底深处透露出渴求,希望陈止能说出他们所希望的话来。
唯独郑实神色大变,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但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陈止身上。
“正像诸位所想的那样,”陈止扫视众人,面容平静,“拓跋兄的到来,其实与我有关,我在之前,就大致料到了匈奴可能的举动,因此在来的路上做出了安排,给拓跋兄弟去了一封信,就是请他能在关键时刻南下,拦截匈奴的。”
实际上,这封信是陈止通过赵远寄出去的,但这样的事,没必要给下属详细说明,也无需将赵远牵扯到胡汉相争的盘子里来,因此直接略过。
但众人听到这里,却忍不住面面相觑,惊讶于陈止事先准备的全面。
实际上,昨晚回去之后,众人回忆前事,也都感到了陈止在事情发生之前,明显就有布置了,所以才会一到代县,就关心城防,又给城内外的百姓传令,又劝阻陆太守离开,甚至还埋伏了一支兵马在林中。
正是因为陈止的这些布置,才避免了代县遭遇大损失,甚至于,若是陆区能听陈止的劝阻,那么连这位太守也可安然无恙。
只不过,匈奴的全身而退,让陈止的算计都不再重要,因为上面问罪,是不会询问这些细节的,但如果匈奴授首了,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陈止这时却道:“其实这事,若是未能算准,会让拓跋兄弟白跑一趟,可一旦准了,就足以给匈奴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说话间,他看向拓跋郁律,又对众人道:“匈奴人走后,我就让人去陆太守遇难处搜寻过了,找到了他的失身,如今有拓跋兄弟相助,总算能让陆太守完整的离去了。”
完整的离去?
众人一听这个,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陆区的尸体找到了,拓跋郁律则将他的首级带了回来,因此能让陆区留下全尸!
这样一来,至少让陆区有个体面的离去,也从侧面证明了,匈奴人的骑兵确实受到了重创,让他们的罪责进一步的削减了。
一念至此,他们的精神都振奋起来,看向鲜卑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感激。
拓跋郁律点点头,然后面露愧色:“我得了信后,也是将信将疑,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了刘曜他们,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放过他们?只是那刘曜到底是匈奴赵王,那群匈奴人不惜拼死,也要护卫他,用人命往里面填,所以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让那个匈奴的赵王跑了?
“不过……他到底留下了代价!”
拓跋郁律说着,又朝着一个手下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走上前来,奉上了一个盒子。
众人看着这个盒子,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因为和之前装着人头的盒子比起来,这个盒子要细长得多。
随后,盒子打开,露出了一条粗壮的手臂!
“他刘曜的一只手被我砍下来了,正好拿来给陈君做入职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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