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错判

天上阴云很厚,将往日洒遍清辉的玉盘遮挡得密不透风,不肯吐露半分月光。白日里的热暑早已散尽,空气里不知不觉添了几许清凉,和着丝丝缕缕的风,吹打在人身上,实在爽快极了。

屋里不再传出闲聊的音响,只有一人一狐分别安静的阅卷与瞌睡。

如此一来,艰难如关小雎,只能用手来回摆动,以驱赶夏日夜晚前仆后继滔滔不绝的蚊子!

喜乐已停,是以,他不能随意走动,一丁点儿声响都有可能惊动房间里的人,也不能动用法术,否则魔气一泄,势必引起狐妖警觉。最最令他深感悲催的是,蚊子它不咬师父啊……

是以,冥秋依旧白衣翩翩,不减风骨。关小雎在一旁只差搓手顿足,抓耳挠腮。

就在关小雎几近崩溃之际,冥秋终于问了个关键问题:“什么时辰了?”注意压低了嗓音。

对于冥秋来说确实关键,对关小雎来说毫无用处。

关小雎心道师父你都不知道徒弟我怎么可能知晓?但他不能照本宣科光明正大说出来。苦闷不堪地看一眼屋里,好像……蜡烛烧过两支,算一算,两人自从茶馆里出来时就已经酉时,进了这所宅院,找到这边来,加上等待这些许时候,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现在不过人定。

但是被冥秋一口否决了,“我是说幻境里的时间。”

关小雎噤声,有些悻悻然。他哪里知道幻境里时间流逝与外面不同?

然而,师父毕竟还是师父,这点小事到底难不住她。二楼视野开阔,远远就能看见接连不断的人群在宴席结束后有说有笑地离场。

怎么会……现实中如若参加喜宴大抵也是这个时候散席吧。

冥秋心中掀起波澜,面上尽量不显,“关小雎,外面与这里在时间上相差无两,所以这恐怕……”

“恐怕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这里可能并不是幻境,对么师父?”关小雎反应很快,这主要归功于师父喊了他的全名,让他感到一点儿莫名的兴奋,没办法,谁让师父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呢。

天知道师父去世的四年多里他是怎么过来的!都怪他罢,一个不曾看住,让她饮了毒酒,若是正值强盛之时,这鸩酒如何也要不了命,难就难在师父那时本就强弩之末,何来余力与鸩毒抗衡啊……

不似关小雎富有这么发散的思维,心绪早不知跑去何处,冥秋心中不禁隐忧,不是幻境,此时场景便是真实发生的了,这里面的所有人,都是真的。

如果真是那只狐妖,它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在晚上开一场盛宴,好好招待过梧桐镇的人群,再毫发无损地将人送回去?为什么?作为一个妖怪来说,这样简直毫无理由。

世上确有善妖,但如果梧桐镇里的妖是无辜的,苍云派定也不会派弟子前来吧,其中必有隐情,且就在那妖身上。

关小雎隔老远也看见了那几个苍云弟子,他们兜兜转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不必说了,肯定与他和师父的目标相同。只是以手抚了抚下巴,有些纳闷儿,明明听他们谈论过,纾机阁同样派了弟子,但却没有与他们打过照面儿……摇了摇头,果真越来越搞不懂这些破门派的事儿了!

眼看他们转向这边行来,关小雎忍不住小声道:“师父,他们过来了,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冥秋微微颔首,临去前扫了一眼窗缝中的场景,那书生好似毫无察觉,仍旧在安静地读书,狐狸无意识地蹬了蹬腿,像是要睡醒了。

宅院近墙种有一排树,树干很粗,尤其适合晚间藏人,保证连影子也分辨不出。

关小雎悠闲地倚在树旁,看着师父有些紧绷的情绪,不由道:“师父,不用担心,让他们去想办法就是了,等他们不顶用了我们再出手就是。”

“看得出来,他们阅历不深,万一出事怎么办?”

早料到师父不会轻易袖手旁观,关小雎还是想更进一步劝说,“师父,这次梧桐镇一行,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就算真有什么,他们一不是您的弟子亲人,二不是您的同门朋友,您根本没有必要出手相助。”

冥秋淡淡地瞥他一眼,虽然并未表示任何不满,但话语中多了几分深重:“小雎,我虽然与他们无甚关系,但惩奸除恶本就是正道义举,我们殊途同归,更何况其中有一人不是与你识得称友,哪有朋友遇难而不救的道理?”

看师父“小雎”叫的多亲切,然而他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师父说教他不烦,他烦的是自己在客栈里多嘴道出了他和颜如玉的交情,让师父借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该死!虽然不知道成语用的对否,还是该死!

“可师父救不了所有人……”话一出口,关小雎才惊觉自己居然会这样说。

冥秋这次倒没有反驳他,只如叹息道:“是啊,没有人能救所有人,为师只能尽力而为,仅此而已。”

关小雎没有问她,如果是他再次深陷险境,师父是否也会尽力而为。因为曾经,他失望过一次了。

但他不知道清玥当时已经不是尽力了,而是拼尽全力,只是,晚了那么一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