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堂对华世达诉说了自己的难处,恳请华世达帮忙去做做包云河的工作,华世达满口答应下来,并说:“这个工程关系到我县广大农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我有责任协助你们把它抓好。后天我和包局长一道参加一个会,会后我来约他,跟他好好地沟通一下。你就放心吧。”说完,见4点已到,就对田晓堂道了声“对不起”,匆匆走了。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田晓堂大为振奋。上了别克车,却见甘来生一脸苦相。田晓堂知道甘来生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看他这脸色显然是碰上了烦心事。果然,还没开口问,甘来生就说:“田局长,付全有刚才打电话来,说要用这辆车。”
田晓堂问:“他要这车干什么?奥迪呢?”
甘来生说:“他说奥迪去大修了,包局长这两天要坐这辆别克。”
田晓堂十分恼火,说:“局里还有别的车,干吗非得坐这辆别克,付全有又不是不知道这辆车我正在用,添什么乱呀!你别理他。”
甘来生犹犹豫豫地问:“我那个事,您跟包局长讲定了吗?”
田晓堂明白过来,这句话才是甘来生想说的重点。这一段时间一直挺忙,竟把这事给丢在脑后了。田晓堂感到有些内疚,就对甘来生表示,尽快去找包局长,把专职司机的事情落实下来。甘来生这才转忧为喜,打响马达,将车子开出县政府大院。
车子刚驶上街,甘来生就说:“咦,那不是姜局长吗?”田晓堂往车窗外一望,果然在右侧人行道上,看见了姜珊那娇小的身影。田晓堂已不想跟姜珊接触太多,准备叫甘来生把车直接开过去,可还没等他开口,甘来生已摇下了车窗,揿了两声喇叭,把车停靠在路边,招呼姜珊上车。
姜珊坐到副驾驶座上,侧过身来和田晓堂说话,田晓堂这才知道她刚在县政府开过一个短会。简单聊了几句后,田晓堂竟不知往下和她说什么好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姜珊面前已不像以前那样随便、自在了,就干脆不再说话,车上的空气便显得有些沉闷。
到了宾馆门口,甘来生问:“姜局长,你去哪里?”
姜珊说:“我就在宾馆下车吧。还有个事,要向田局长汇一下报。”
说有工作要汇报,田晓堂就不好拒绝了。进了房间,招呼姜珊坐下,不由想起昨晚的情形,又暗暗觉得羞愧了。姜珊没有觉察出他神态的不自然,开门见山道:“田局长,我都被你们那几个方案搞糊涂了。前几天你告诉我,你们形成了两套方案,可在上午的研讨会上,钟科长只拿出了方案二。更奇怪的是,你们没提起的方案一,最后竟被陈局长说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午陈局长还一个劲地向我打听你们制订规划方案的情况,问得特别详细,也让人不得不生疑。”
田晓堂沉默良久,想了又想,才拿定主意,对她和盘托出实情。姜珊听完很是意外,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陈局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那你该怎么办呢?”
田晓堂谈了自己的打算。姜珊说:“请华县长去做包局长的工作,我相信他会尽力的。只是,华县长和你的劝说管用吗?包局长肯听吗?”
田晓堂说:“只要把道理讲透,我想他会听的。”
姜珊嘴巴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田晓堂看在眼里,就说:“你还有什么话,就直接道出来呗。”
姜珊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摆摆手,说:“没什么了。”
局长不给副局长汇报的机会
吃过晚饭,田晓堂准备赶回市里。出发前,他掏出手机想给周雨莹打个电话,号码还未拨出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一看画屏,“包云河”三个字正在不停地闪烁着。包云河这会儿打电话来干什么?田晓堂有一点发慌。等铃声响过了两遍,才揿下绿键。
“晓堂,你还在戊兆吧?”包云河的声音传来,显得很亲切。
“嗯,我在戊兆。这十多天,我一直都待在这里。”
“哦,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嘛。”田晓堂感到有点别扭,包云河居然跟他讲起客气来了。
“规划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快完成了吧?”包云河问道,口气依然是随和的。
田晓堂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听包云河的话意,似乎并不了解上午研讨会的情况。可他怎么会不了解呢?只怕是故意装糊涂,试探田晓堂该怎么向他交代吧。只是在电话里跟他一时哪说得清楚,就含含糊糊道:“已经差不多了。我正打算今晚赶回去,明天上午当面向您汇报。”
包云河却说:“专门跑回来汇报就不必了,再说我明天也抽不开身。你还是抓紧把方案做完吧。上次唐市长来局里检查指导工作,对‘洁净工程’作出了明确指示,眼下市政府政务督查室对这项工作也在督办。我考虑了一下,事不宜迟,就在本周五把规划方案集中审定一下,不知你们来不来得及做准备?”
今天是周一,离周五只有四天了。
田晓堂一时也没想明白包云河这么急着召开审定会用意何在,但觉得早点把规划方案确定下来也未尝不可,就说:“行啊,我们这两天加班加点,完成准备工作应该没问题的。”
包云河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关于第一期工程规划的原则性问题,我曾经跟你专门讨论过。请你把我的意见跟钟林他们讲清楚,免得他们领会不深,搞走了样。”
田晓堂迟疑了一下,才说:“好的,好的。”
通完电话,田晓堂才发觉后背上汗津津的。房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他不想开灯,就坐在一团昏黑中,细细地回想包云河刚才说的话。包云河始终装糊涂,不肯把话说穿,是想给自己留一个机会,让自己主动醒悟,自觉改正“错误”吗?包云河还说什么要把他的意见跟钟林他们讲清楚,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担心和批评钟林,但田晓堂心里哪能不明白,他这是在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地提醒、警告自己。包云河这个电话打来,口气看似亲切,并无半句重话,但带给田晓堂的心理压力却比臭骂他一顿更大。还有,包云河这么急着召开审定会,分明是为了早日让方案尘埃落定,以防夜长梦多啊。
尽管心情颇为忐忑,田晓堂却并不甘心因为包云河一个电话就改变立场,不想就这么乖乖地屈从于包云河,而且他对包云河仍然抱有幻想。思忖再三,他决定叫钟林他们把方案一和方案二都弄出来,在审定会召开之前,他还是要当面去向包云河汇一次报,尽力争取,再加上华世达的劝说,看能不能说服包云河改变态度。
如果包云河油盐不进,劝说最终无效,就只有背水一战,将方案一和方案二都在审定会上抛出来了。毕竟,这是田晓堂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而且涉及民生,他决不想轻易就置百姓利益于不顾。
田晓堂想定后,这才打开灯,叫来钟林,告诉他包局长刚才来过电话,决定在本周五召开规划方案审定会。田晓堂说:“上午的研讨会上,我们拿出了一套方案,陈春方又提出了不同想法,最后也没统一下来。我看干脆就弄两套方案吧,按陈春方的想法制订方案一,按我们的思路制订方案二,一并提交审定会去讨论决策。”
钟林听他这么一说,愣怔了片刻,才说:“弄两套方案,有那个必要吗?陈春方的想法,不过是一家之言,可以不加理睬的。”
田晓堂不好对钟林说出真实原委,只得说:“陈春方十分看重自己的想法,会后又跑来找我,要我认真考虑他的建议。我看我们就尊重一下基层的意见,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反正我们也不用怕的。两套方案摆在一起,孰优孰劣不辩自明嘛。”
钟林露出为难的表情,说:“时间这么紧,弄两套方案,来得及吗?”田晓堂知道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他早已想过了,就说:“方案一不用下太大功夫的,简单弄个提纲就行了。”他想方案一只是为了应付包云河,不过是个摆设,是个陪衬。钟林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好吧,我们赶紧去办。”田晓堂有些过意不去,笑道:“要弄两套方案出来,又得害你们加
夜班了!”钟林淡然说:“这没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有点不可捉摸。钟林离开后,田晓堂在房里踱来踱去,思前想后,仍觉不踏实,忍不住想给姜珊挂个电话,和她说上几句。可拿出手机,翻到姜珊的号码,正准备揿下绿键,田晓堂却又犹豫起来,最后就叹了一口长气,收起了手机。周四下午,田晓堂一回到市里,就径直去了包云河的办公室。包云河见了田晓堂,说话的语气仍然很亲切。得知为审定会所做的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包云河显得很高兴,连声说:“好,好,好!”田晓堂说:“我今天赶过来,就是想在审定会召开前,先向您汇个报,好让您心中有数。”包云河却摆着手说:“我看就不用了吧。我对你的工作还是放心的。再说,我马上还得赶到市政府那边去,唐市长要召见我哩。”
田晓堂哪肯轻易放弃,仍坚持道:“我还是简单地向您汇个报吧,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的。”此时他内心已焦急万分了。在从戊兆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就在盘算着,和包云河见面后该怎么开口,怎样把话说得委婉些,让包云河能够心悦诚服地接受他的意见。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包云河竟会再一次态度坚决地拒听他的汇报,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包云河的脸色已沉了下来,也不直接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表,兀自说:“和唐市长约好了3点钟见面,我该走了。”说罢就站起身来,提起腿往外走。
田晓堂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又很恼火,觉得包云河太不近人情了。在包云河已走到门口时,田晓堂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来。他心里憋着火气,就不管不顾地叫住包云河,说:“包局长,请您稍等片刻,我还有件小事向您请示一下。我的小车司机一直没明确,这段时间都是甘来生跟着我在跑。我想如果您没有意见,就让甘来生给我开车算了。”
包云河略带惊讶地说:“你的司机至今都没定下来?哎呀,这事要怪我,是我疏忽了。”显得有些自责,然后又问,“你觉得那个小甘不错?”田晓堂点了点头。
包云河皱了皱眉,考虑了一番,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好吧,就让小甘跟你跑。”
总算落实了一件事,田晓堂心里感到了些许安慰,但他也明白,包云河虽然答应他了,但答应得并不爽快,有些勉强。
田晓堂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热茶,一边喝着一边回想刚才跟包云河的见面。真是太奇怪了,按说,在一项工作提交集体审定前,先跟单位一把手见个面,通个气,这是一道不可缺少的程序,既体现了对一把手的尊重,也便于一把手主导决策、掌控全局。可包云河却一连两次拒听他的汇报,实在有些反常。包云河连汇报都不听,他又哪有机会争取包云河改变态度?华世达那边,也不知跟包云河做过工作没有。就是做了工作,目前看来也没有明显效果。他的如意算盘只怕是落空了,田晓堂感到沮丧至极。目前,只剩下最后的一招,那就是把两套方案都一股脑儿端上审定会。这无疑是个下下之策。可眼下别无良法,也只得这么干了。这么蛮干一回,也许还有点希望;如果放弃这种蛮干,那就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田晓堂正在独自琢磨,王贤荣推门进来了。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田晓堂才注意到王贤荣的脸色不大好,就开玩笑道:“半个月不见,你怎么一脸的憔悴呀。是不是眼下春暖花开,晚上家庭作业做得太刻苦,把身子掏虚了?”
王贤荣唉声叹气地说:“我哪有心思做那个。老婆这段日子一直被我闲置着,都快熬不住了,直骂我不人道哩。”
田晓堂笑了起来,问:“那你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