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潘宝山和万少泉相继來到一招,到达约定地点。
清池碧波,这个时候,谈话才算正式开始。
“万省长,你既然坦诚地找到我,我也就不揣着掖着,实话跟你讲,你如果晚來几天,可能就要懊悔一辈子了。”潘宝山道。
“我完全明白,也很相信,所以才十万火急地來找你。”万少泉道,“人活一世,到最后不都是为了子女嘛,万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如果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就烧高香了。”
“可千万别那么说,我跟万军也是同学一场,对他,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潘宝山道,“能力,肯定不缺,缺的是一个好心态。”
“谢谢你的肯定和夸奖,还有批评指正。”万少泉道,“这么着吧,直接讲,我保证万军以后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对你有半点不恭,当然,如果是受上级领导的指派出面,对你有不利的地方,也请你谅解,人在江湖嘛,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不过你放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个样子,如果有什么要急的事情,肯定会跟先沟通的。”
“嗯。”潘宝山慢慢地点着头,“最后一点很重要,如果他们那边有大事,一定要让我先知道。”
“绝对沒问題。”万少泉道,“还有,以后如果你需要我这边的帮助,也尽管开口。”
“好啊,现在就有。”潘宝山马上接话,“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这边的内鬼是谁。”
“内鬼。”万少泉愣了下,“我,我不知道啊,你这边有内鬼。”
“你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我问你,我们要对万军动手收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你说这个啊。”万少泉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万军是我儿子,我对他是很了解的,他是典型的眼高手低,所以有些事做得简直让我无话可说,睬都不想睬他,可是,我怎么能真的就视而不见呢,就说他和吴育财联手做生意的事,我跟他讲过不止一百次了,那是违纪违法的,沒有万全的把握可做不得,可他不听,就凭着股冲劲执意搞了,我能怎么着呢,只有帮他出点主意,同时不断提醒他该注意些什么,尤其是在钱的问題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要直接沾手。”
“所以他就找了姨表弟齐亮。”
“对。”万少泉点了点头,“可就是那样,我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暗中关注齐亮的账户动态,如果有人摸查,说明就有问題了,因为能追查到齐亮,那离万军也就不远了,这不,昨天我得知情况有些不对劲,就找吴育财进一步对证,虽然他沒有直接把事情说透,但我很清晰感觉到了,事态是非常严重的,所以,我就只好來找你了。”
“这么说,看來我身边的人还都可靠。”潘宝山笑了。
“是啊,那是你的福气。”万少泉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你身边有内鬼,也许你根本就不会今天。”
“你这个说法,我姑且承认了,毕竟是在表扬我身边的人。”潘宝山道,“行吧,那就这样,有了诚意,一般來说就沒有谈不妥的事,只是你那边的事情不要出问題,把万军给说服了,否则不能怪我。”
“一定一定,潘秘书长,以后万军还要靠您暗中多关注呢。”万少泉彻底放松了下來。
“可以。”潘宝山道,“适当的时候,可以灵活机动地互通有无嘛,是不是。”
“是是是,那肯定是需要的。”万少泉连连点头,得到潘宝山这样的回答,此行算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回去后,万少泉把万军叫到家里,戳着他的脑门就骂开了,说他头脑简单,结果被潘宝山抓住了引信,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
万军也深感不安,想想很后怕,假如要是真被掀了老底,那可是要生不如死的,不过他又不服气,琢磨着老爸万少泉去找潘宝山,应该暗中录个音,那样多少能留点什么,沒准还能刮蹭潘宝山个包庇嫌疑,那样一來,在过去主动求饶的同时,也还能给潘宝山个牵制,不是一举两得么。
“爸,都说你聪明,可你找潘宝山的时候,怎么就沒个头脑,想到要留个证据的呢。”万军发问,“留了证据,他潘宝山不就有裹进來的可能,那时,我们还用这么怕他。”
“录个音。”万少泉哼笑起來,“说起來容易,你试试看呢,赤膊相见,怎么录。”
“赤膊。”万军很是不解,“你们在哪儿谈的。”
“澡堂子里,知道了吧。”万少泉道,“不要说我沒想过,都想了,而且还不止一遍,甚至想把录音的东西缝到裤子的夹层里,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了解潘宝山,而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
“也是。”万军寻思着道,“也许在你们洗澡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把你的衣服用X光都照过了呢,有什么都藏不住啊。”
“所以嘛,我是一身净去见他的,否则肯定是要弄巧成拙。”万少泉道,“不过,有件事我知道,潘宝山肯定会把我们的谈话录下來,场地是他安排的,想怎么弄还不都随他。”
“那你在谈话中有沒有说我的事。”
“当然说了。”
“哎呀,你那不是不打自招嘛,白白送给他一个证据。”
“那是沒法子的事,到了那个时候,只有和盘托出才行。”万少泉道,“你别忘了,既然我主动过去求饶,肯定要有诚意是不是,可那潘宝山能轻易就相信我么,他肯定会想法來试探一番的,而我的话,就是最好的试金石,如果我躲躲闪闪,避重就轻,他能相信我的诚意,他要是不相信,背后肯定还会给你一刀,所以,我只有把话说到位,才能充分赢得他的信任,求饶才能成功。”
“唉,还真是。”万军垂下了头,“看來我真是嫩了点。”
“你嫩的还不是一点。”万少泉道,“得多看、多学、多想啊,还要学会退让,以退为进,里面是很有学问的。”
“嗌,爸,我倒想出个主意。”万军似乎沒有认真听万少泉的话,他有些自以为是地说道:“既然潘宝山录了音,如果能弄一份到手上,不也很管用。”
“从他手上弄录音,真是异想天开。”万少泉道,“别说你弄不到,就算弄到了,恐怕也是空欢喜一场,因为沒准这会儿,潘宝山已经把录音整理剪切了,剩下的只是我对你的‘揭发和控诉’。”
“唉,那真的是沒法子了。”万军几乎要彻底失去了希望。
“你就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做吧,夹起尾巴來,怎么说也还能做个人是不是。”万少泉道,“再折腾的话把自己陷进去,我也帮不了你,你不会沒想过,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搭进去了,纵容包庇你的人是我啊。”
万军一想愣了眼,面如土灰地说道:“好吧,我听你的就是。”此刻,他已不抱任何想法。
“既然这样,你打个电话给潘宝山,不用多说,就问个好。”万少泉道,“以便让他知道你的态度。”
“要不多说点吧。”万军道,“直接回到事情的根源,也就是曹建兴的岗位调动问題。”
“也可以,不过话怎么说好听,你得想好了,别拿起电话忘了词。”万少泉道,“其实那事你跟曹建兴说就可以了,面对曹建兴你不紧张吧。”
“一点都不紧张。”
“就是啊,你心情放松,可以把话说透。”万少泉道,“反正曹建兴会把话带给潘宝山。”
“也好。”万军点了点头,吧唧了嘴巴,似乎还是不甘心,“爸,你说潘宝山也不是沒违规违纪,女人、金钱、权谋,样样都沾,怎么就抓不到他的尾巴呢。”
“他手下有一批死忠的人,可以为他挡子弹呗。”万少泉道,“石白海你还能不熟悉,到沿海开发集团顶潘宝山位子的,当初在松阳的时候,他为了潘宝山是舍得一身剁,市委秘书长的职务都不要了,我问你,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沒有。”万军道,“牵涉到自身利益,谁能轻易作出牺牲。”
“就是啊,所以你就别不甘心了。”万少泉道,“石白海只是潘宝山身边的一个,其他还有呢,据我所知,起码还有两三个那样的人,另外,潘宝山的老婆刘江燕,你了解么。”
“不怎么了解。”万军道,“我只知道她在省财政厅工作。”
“就知道你一无所知。”万少泉道,“人家那可真叫贤淑、知性,是顾大局识大体,即便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也不哭不闹不上吊,你有那样的女人么,不是我瞧不起自己,就你那媳妇,窜到你单位挠破你脸还是轻的。”
“也是。”万军完完全全瘪了气,“好了爸,不说了,明天就给潘宝山打个电话,然后再跟曹建兴好好交待一下,充分显示友好,打消他们所有的顾虑。”
“嗯。”万少泉点点头,“对了,吴育财那边你也不要分心,一开始我就察觉他不是可以靠得住的人,在这件事上,如果他要是扎死口不把你牵出來,还有现在的麻烦么。”
“妈的,老子非弄死他不可。”说到吴育财,万军恨得咬牙切齿,“我帮他出了多少好主意,几千万都赚了,竟然关键时刻不帮我顶一把。”
“你不是收他的钱了嘛。”万少泉道,“他是商人,在商人眼中,所有的往來都是等价交换,就算是差价,也都想差给别人。”
“反正我不会轻饶了他。”万军道,“是他对不起我。”
“算了吧,这事能过去就算万幸了。”万少泉道,“就算你要办他,也得过上好长一段时间,现在你要做的是和潘宝山沟通好。”
“哦,好吧。”万军叹了口气。
“儿子,也不要气馁啊,你现在做的就是以退为进,知不知道。”
“知道了。”万军皱眉头,转身落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