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进行储备人才的培养,自然没错儿,但是一下子就派出上百人,似乎有点儿太多了吧?”叶开虽然觉得机床厂的想法是可取的,但是也没有必要派这么多人出去,又不是去打狼?
“倒也不是一下子全都派出去,那样的话,机床厂的骨干力量就全都抽空了……”厂长孙敬文解释道,“我们也制定一个五年计划,每年派出二十人左右,进行轮训,以保证技术上不落后,能够及时跟得上国外的最优水平。”
叶开听了,这才点了点头。
他刚才是被这个百人培训计划给吓了一跳,毕竟只是一个地市级企业,要是真有能力一下子派出上百人的出国进修队伍,怕是在全国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的。
而且,这得花出多少钱去啊?
当然了,附带的问题也不少,比如说去哪个国家进修?哪个企业愿意接纳这些人?
“要说制造业,显然还是以德国为首选。”孙敬文说道。
国内的机床发展过程,大致可分为两个时期。
1979年之前为一个时期,当时由于对数控机床特点、发展条件缺乏认识,在人员素质差、基础薄弱、配套件不过关的情况下,一哄而上又一哄而下、三起三落,终因表现欠佳,生产的机床无法用于生产而停顿。
1979年之后,在政策支持下,从日、德、美、意、西班牙等国引进数控机床先进技术并展开合资、合作,解决了可靠性、稳定有性问题,数控机床开始正式生产和使用,并逐步向前发展。
不可否认,在这些年间。国内的数控机床设计和制造技术有了较大提高。通过合作生产先进数控机床,使设计、制造、使用水平大大提高,缩小了与金属加工世界先进技术的差距。通过利用国外先进元部件、数控系统配套,供应国内市场的需求,但对关键技术的试验、消化、掌握及创新却较差。
至今许多重要功能部件、自动化刀具、数控系统依靠国外技术支撑。不能独立发展,仍处于从引进走向自行开发阶段,更不要说自行设计及制造高速、高性能、五面或五轴联动加工的数控机床了。
谈起技术引进和自主创新的关系,市机床厂的厂长孙敬文就深有感触地说道,“技术引进在一定阶段是必要的,但必须同自己的研发能力适应起来。核心技术、关键部件是引进不来的,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没有自己的技术和品牌,腰杆永远也挺不直!”
对于孙敬文的话。厂党委书记严青山也有很清楚的认识,他也说,世上没有便宜可捡。真正的核心技术是要不来的。现在发达国家及跨国公司越来越注重技术保护,以维护自身利益。国内的机床工具行业,面临着日益严重的知识产权壁垒。
叶开很认真地听了他们的想法,也知道对于国内的很多企业来说,技术依赖远比资金依赖、市场依赖所带来的影响更加深刻和难以摆脱。
纵观国内的产业发展,很多还是沿袭产业技术梯度转移的模式,技术发展也是以跟踪模仿为主。
“跟踪技术发展不成产业,并且产业的核心技术、特别是前沿和战略高技术是引进不了的。”孙敬文说道,“如果一味跟踪模仿,将会进一步拉大我国同世界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并将最终形成技术依赖。”
其实对于数控机床来说,编程什么的都是小意思,数据机床的好坏,最核心的标准还是加工精度,一切都是为加工精度服务的,国内数控机床目前的加工精度,比起德国机床来,确实存在不小的差距,要赶上甚至超过,并非易事。
因此孙敬文他们学习的首选,自然仍是德国数控机床制造业。
“再吃点儿西瓜嘛……”
这个时候,有个头发全白了的老头儿,起了个三轮车过来,后面拉着十几颗大西瓜。
“柳工……”
厂长孙敬文和书记严青山见了老头儿,都站了起来。
“招待客人,招待客人。”老头儿笑着说道,“哪位是叶市长,我得当面感谢一下。”
“哦?”叶开听了,顿时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柳工的儿子,就是重伤者之一,现在恢复情况良好,如果不是当时送医及时的话,怕是保不住了。”孙敬文解释道。
“这位就是叶市长啊……”老头儿见了这么年轻的市长,心中也是有些惊讶,但还是走了过来,就要倒头给他一拜。
“这个可不敢……”叶开见状大惊,赶紧把老头儿给扶住。
“要不是叶市长出手相救,我们老柳家要绝后了。”老头儿感激道。
老头儿是原来厂子里面的总工程师,很多领导层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在技术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现在虽然是退休了,但是偶尔也会参加厂里面的重要会议,作为顾问来给他们一些参考意见。
这位柳工是很厉害的,甚至还参加过当年的“两弹一星”工程。
“当时我们的技术力量,无论是就人员数量还是技术装备水平而言,都远远不如苏联和美国,但是我们从原子弹爆炸到突破氢弹技术的障碍,在时间上都反过来比苏联和美国短得多。”柳工说道,“后来我也有过反思,认为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当时有真正的技术民.主。”
老头儿说,由于当时那个时期,正在批判反动学术权威,报章上连篇累牍地严厉指责各种管卡压和**学阀作风,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敢于以权威和老子自居,在研究队伍内部形成高度民主的风气,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和老资格的科学家可以同场辩论,有的时候为了争论技术问题通宵达旦,甚至拍桌子。
即便是两弹元勋这样的老科学家,也常常参与跟毛头小伙子的拍桌子辩论,这样充分的学术民.主,带来了思想和技术的快速进步,不仅加快了技术进步的速度,在这样的过程中间也加快了技术梯队的成长过程。
老头儿还谈到,当时由于人与人关系的普遍平等,许多社会和阶级的藩篱,都实质上不存在了,一些老工人也参与拍桌子讨论,许多细节问题和工艺障碍也能够集思广益,结果使得整个的项目进程相对均衡,而不是局限于关键技术的率先突破,这就避免了后续试验中间细节引致的失败。
所以当时许多项目的试验,几乎都是一次成功,所有的问题和隐患常常是在技术民.主中间,已经得到充分的认识和重视,提前就有了很多的预案和设计。
“我们机床厂的学术民.主气氛也是比较浓厚的,这都是柳工一手带出来的……”厂子孙敬文就表示道,“厂里面的资金虽然也不算是非常充裕,但是对于技术改造方面的支持,一直是尽力而为,对于提出关键设计思想和技术改造的职工,奖励也是最优的。”
“当然了,当时也有一些特殊的情况……”老头儿回顾道,“那个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研究机构,无论是他们花了多少心血得出的最新成果,只要持一纸介绍信过去,只要符合保密的规定,他们所有的最新成果都会无条件地呈现给你,而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所以避免了很多技术研究上的重复,大大提高了效率。”
叶开听了也点点头,特殊体制下的一些情况,还是有一些积极意义的。
毕竟技术创新如果联系着市场潜在利益,当然就格外需要保密,即便是仅仅联系着个人的职称和学术地位评价,相关人员也肯定有藏私的必要。
但是在当时的国内,一切私有观念都遭到彻底批判,许多有助于巩固私有观念的评价体系都被破坏,所以人们能够空前地敞开自己的所得,公之于众。
这样,全国只要任何一个研究所,任何一个研究人员在技术上有了突破,其他的相关人员或者项目,都不再有必要进行重复劳动了,都可以无成本地共享最新的技术成就。
不过从现在来看,以前这么做就有点儿不妥了,自从向市场经济转化之后,专利技术也是劳动成果,自然要符合经济规律,体现出自身价值才行,无条件地剥夺别人的劳动成果,这就是违背主流趋势的做法了。
叶开在市机床厂跟厂里面的领导层、工人代表们,谈了很久,最后才告辞离开。
“领导,企业里面也挺好玩儿的。”秘书唐沐坐在车里面,回头对叶开说道。
“唔。”叶开点了点头,心说今天吃了人家老头儿一车大西瓜,肯定得做点儿什么事情,才算是能交代的过去。
况且如果能够把市机床厂给做起来,与公与私都有很大的好处。
国内在高端数控机床这方面,一直不是很给力,加工精度始终搞不上去,如果能够让东山市机床厂给率先突破,那肯定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
因此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通过钟离妤从俄罗斯搞到的一些东西,此时应该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就算是他们想去德国学习什么的,也可以由华东神韵基地方面给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