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无计可施

瞬时,脑袋顶上顿时一痛,凤瑶本是疲惫的身子也陡然被砸得身形踉跄,脑袋也蓦地增了几分昏沉之感,却是这时,左肩也骤然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慌张似的抓了几下。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凤瑶一时之间怔得不轻,待得下意识努力站稳身形,被砸的昏沉的脑袋也稍稍恢复清明之际,她即刻转眸朝左肩一扫,顺势对上的,是一只小小的脑袋,一双在周遭暗沉光影中略微发亮的小眼珠。

那双眼珠,正心虚的在眼眶里左右滚着,朝凤瑶瞅瞅,便急忙挪开,而后又将眼珠子转过来朝凤瑶瞅瞅,又挪开。

眼见凤瑶未言话,仅是盯着它打量,他稍稍缩了缩一身的黑羽,脑袋也跟着垂了几分,而后又似极通灵性一般的突然将其中一只翅膀展开,那黑乎乎的翅膀上,掉了几根黑羽,空出了一小团乌黑黑的肉来,瞧着倒是略微滑稽,只是眼见凤瑶仍是不言,也未如常的抬手摸它脑袋,它扣在凤瑶肩膀的爪子一动,扭转了一下身子,将那处黑羽拔尽且还贴着白纱布的伤处展露在她眼前,时而还翘翘尾巴,尖嘴微微一张,本要吼上两声,突然又瞅见了葬月那双愕然诧异的眼,便又顿时将嘴合上,高扬了脑袋,任由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蔑视葬月。

葬月面色抑制不住的变了变,只道是生平之中,何曾见过如此大鹰,且还通体黑羽,毛色发亮,纵是翅膀与身上的黑羽掉了一团,模样虽为有些突兀与滑稽,但也浑然不掩他身上那傲然蔑视之气,不得不说,这黑鹰,绝非俗物。

他极为仔细的将黑鹰打量一番,眼见黑鹰那脑袋越发的抬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染着几分蔑视,葬月终是缓缓将目光从它脑袋上挪开,薄唇一启,正要朝凤瑶出声,却是到嘴的话还未道出,便见凤瑶已抬手熟练的摸上了黑鹰脑袋。

刹那,黑鹰那高昂的脑袋顿时垂了下去,此际也顾不得葬月了,爪子再度在凤瑶肩膀上动了几下,将身子扭转过来,浑身的傲气顿时碎成了渣渣,脑袋也开始朝凤瑶垂在脖子处还未干透的黑发蹭去。

见状,葬月到嘴的话下意识噎住。

凤瑶放轻力道摸着黑鹰脑袋,叹息一声,“你怎来了?身上的伤还未愈,竟还要乱跑。若非今此际雾大,你许是要被禁宫之人射下来了。”

黑鹰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扬起头来,那双眼珠子又开始心虚的转悠,而后片刻,它似如想到了什么,垂头将脚上套着的东西啄了啄,而后又抬头朝凤瑶望来。

凤瑶神色微变,目光微垂,径直落定在它的脚上,则见它那细瘦的脚骨上正捆着一只竹筒,那竹筒极为小巧,但周边却略微粗糙,并未经过寻常的精细打磨,乍然一观,倒像是有人在紧急之中做出来的竹筒一般。

只是,她今夜与伏鬼从秋月殿离开,这黑鹰最后便是与东临苍待在一起,如此倒好,黑鹰突然脚捆着竹筒而来,是以不必多猜,也知这竹筒定与东临苍有关了。

心思至此,也未太过耽搁,她抬手再度摸了摸黑鹰的脑袋,随即便摘下了黑鹰脚骨上的竹筒,而后从竹筒内撤出了一只纸卷来。

纸卷不大,稍稍展开,上面也仅落了一排墨迹稍稍而干的墨字,字迹写得倒是雅致,笔锋则略微显得幼圆凌乱,而这几字墨字的内容,简明扼要,陡然令凤瑶神色一变,面容也陡然漫出了几分阴沉冷冽的杀气。

‘公子逸被囚,在下受控,瑶儿若要紧急避难,速去摘月台。’

光线暗淡,纸上的这一排字也跟着暗淡,只是即便如此,凤瑶仍旧将这几字看得极为清楚。

这纸卷上的字,的确是东临苍的笔迹,短短的一排字,简洁明了,又像是仓促之中一挥而就。

“长公主,怎么了?”

正这时,眼见凤瑶面上杀气腾腾,葬月眉头一皱,终究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凤瑶应声回神,目光朝葬月一落,神色深邃,一时之间,并未言话,待得抬手再度摸了摸黑鹰脑袋,心境也略微平和几许后,她才唇瓣一启,低沉幽远而道:“你可知摘月台?”

说来也是奇怪,摘月台这名儿,她似是在哪里听过,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只是这摘月台的名字里也含有一个‘月’字,是以便也下意识的以为这名字定与这大英后宫内的某位公子有关,至于究竟与谁有关,她自然是不知,只是待得这话刚刚一出,便见葬月眉头越发一皱,面色也越发复杂了几许。

仅是片刻,他开始径直迎上凤瑶的眼,不答反问,“长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瑶淡道:“你只管说你是否知晓摘月台这地儿?”她也不曾回答葬月之言,开口便极为干脆的将话题绕了回来。

葬月敛神一番,不再耽搁,缓缓朝凤瑶点了点头,低沉复杂的道:“摘月台这地儿,葬月自是知晓,它是这大英禁宫赫赫有名的殿宇,离太上皇的寝殿也极近,这宫中那些一直想跟随太上皇身边往上爬的公子,哪个不想入住那摘月台。只可惜,这么多年,摘月台一直空置,太上皇不曾将其赏给任何公子居住,反倒是前些日子,太上皇新纳了一名公子,直接赏他住进了摘月台。”

这话入耳,凤瑶神色微动,突然反应过来。

是了,摘月台,那位太上皇新宠的公子……这些,她似是在东临苍口中稍稍听说过,但却不曾细问,也不曾了解。

如今,那东临苍竟让黑鹰冒险传来信条,独独是要让她去摘月台避难,如此说来,难不成东临苍那小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她面前装糊涂,且他看似无人可用,甚至东临府的细作也都被太上皇全数清剿,但实则,他却是留了后手,那摘月台内的公子啊,是他提前安置进来的人?

也正因那人是他安置进来的,受他之令,是以,如今乱事乍起,他才会让她去那摘月台避难?

思绪翻转,一时,重重疑虑骤起,理之不清。

则是这时,葬月深眼将她凝望,犹豫片刻,再度出声,“长公主,摘月台的那位公子,常日深居简出,不喜与任何人打交道,自他入宫以来,其余公子皆不曾见他一面,不知,长公主突然问得摘月台是为何意?难不成,长公主认识摘月台的那位公子?”

凤瑶应声回神,下意识朝葬月扫了一眼,低沉道:“不认识,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

说着,再度敛神一番,话锋一转,“此地禁军甚多,极其危险,你我耽搁不得,继续赶路。”

嗓音一落,已不顾葬月反应,极为自然的转身过来,踏步往前。

东临苍有意为她指路,只可惜这次,她却不打算依着他的意思行路。所谓人心皆隔肚皮,是以,周遭之人皆得防备,便是那东临苍也不例外。再者,东临苍那小子本是与百里堇年交好,虽有心与她和颜墨白联合一道,但也保不准那小子突然就临阵倒戈,如此,那小子也不得不防,而他所说的摘月台,她也无心去,反倒是去冷宫与伏鬼汇合,则是当务之急。

越想,心思便越发决绝。

身后葬月的脚步声也放得轻微,紧紧将凤瑶跟随,纵是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仍是不曾出声言话。

两人再度往前,速度极快,黑鹰则在凤瑶怀中窝着,脑袋高高扬起,小眼珠凌厉的直视前方,纵是一身成团的慵懒,但至少眼珠子则是傲慢凌厉,颇有几分苍穹搏击的斗志。

周遭冷风越发的盛了几许,吹得各处浓烈的雾气层层浮动。

凤瑶满身清冷,阴沉往前,却待与葬月终于即将抵达冷宫院落,却在院外不远,纵是周遭雾霭重重,但仍是瞧见了前方冷宫院落的方向竟是一片火光,阵状极大。

瞬时,凤瑶瞳孔一缩,止了步,葬月下意识在凤瑶身边驻足,目光紧紧的朝前方大片的火光扫视,待得片刻,脱口的嗓音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压抑,“前方并无殿落垮塌之声,也无其余太大之声,阵状也不大,想来,前方那冷宫,并未着火,而是……”

话刚到这儿,他眉头一皱,突然不说话了。

凤瑶双眼稍稍一眯,黑瞳中杀气氤氲笼罩,开口阴沉的接话道:“冷宫并未着火,那些成片的火光,该是,执着火把的御林军。”

葬月叹息一声,“长公主英明。”说着,忧心道:“许是皇上早已猜到长公主会去冷宫,是以差重军将冷宫把守。如今那冷宫,我们,已是去不得了。”

凤瑶静立原地,一身煞气,并未出声。

不得不说,如今那百里堇年,的确是已然翻脸,不将她姑苏凤瑶擒住便誓不罢休了。也难得大英太上皇一亡,他这刚刚彻底坐稳龙椅的帝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擒她姑苏凤瑶,甚至不惜重军搜查,冷宫冷厚,倒也是费尽心思呢。

呵,本是个翩跹风华的俊朗儿郎,如今,仍成了豺狼虎豹之人。

也是,帝王之家,何来真正会有识礼良善之人,就如她姑苏凤瑶,自也不是什么真正善人不是?

“走!”片刻之际,凤瑶便极为干脆的敛神收心,低沉的朝葬月道了句。

短促的嗓音一落,不待葬月反应,便已稍稍转身,缓步往前,却是刚行两步,不知何处,竟陡然有吼声响起,“那边有声响!”

短促的几字,顿时在寂寂的夜空骤然突兀刺耳的滑过。

顷刻之际,周遭四方,竟纷纷有大批脚步声极快的朝这边围拢。

“长公主,这边!”

葬月惊了一下,面容顿时因太过紧张与复杂而皱缩在了一起,他忙朝凤瑶道了一句,待见凤瑶下意识朝他望来,他则卯足了劲儿,抬脚便朝另一条小道冲去。

凤瑶神色微动,抬脚朝葬月跟随,所行之路,仍是一条久经废却的小道,道旁灌木丛生,荒凉破败,甚至因着太过荒凉,周遭连宫灯都无,四方之中,一片漆黑。

凤瑶全然看不清方向,仅得凭着葬月的脚步声方向而跟随,待行不久,葬月在前压着嗓子道:“长公主且忍忍,这条小道虽是荒芜,但穿出去后,便是大英宫中的南面,再行一会儿,便可抵达御膳房。青竹认识一名常年为御膳房送食材的老头儿,只要待得天明那老头儿送食材入宫,我们便可藏那老头儿的马车出宫去。”

穷途末路,纵是今夜对青竹所说的逃跑建议无心采纳,但如今思量着终还是与凤瑶言道了出来。

只是这话入耳,凤瑶瞳孔微缩,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便清冷道:“百里堇年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本宫擒住,又岂会容得本宫藏身那送食材的老头儿车里逃出宫去。葬月啊,你倒也是糊涂了。”

她心头虽是阴沉紧烈,但却并无慌乱。怀中抱着的黑鹰,也安稳的呆在她怀里,乖巧的一动不动,着实听话。

此番冷宫虽是被百里堇年之人把守,她虽也无法再与伏鬼汇合,但此番逃亡,她至少并非是慌乱无措,焦灼攻心。就如,此际飞身跃入高树的顶端,借助树枝与浓雾遮挡身形,自然也是上上的躲避之策,是以,何足畏惧。方才跟着这葬月走来这里,不过是听了他那句‘这边’之话,她还以为这小子当真藏着掖着的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藏身之处,不料竟是这般主意,竟还想领着她在如此严密搜查的局势里一路穿过大半个大英禁宫而行去那御膳房等一个送食材的老头儿,不得不说,此法无疑是极其危险,不可采纳。

葬月心口越发一沉,回头扫了一眼后方不远迅速移动追来的大片火光,深吸了两口气,压着嗓子道:“长公主,如今形势危急,无计可施,我们只得冒险一搏的。”

“谁说无计可施的?周遭这雾霭,这树,便是,计。”不待葬月尾音全然落下,凤瑶便低沉出声,说着,足下一停,话锋一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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