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愕然的望他,着实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些来。
说来,这些日子虽对他严厉教导各个皇子之事稍稍有些意见,但意见也不是太大且大得足矣影响她与颜墨白之间的感情,是以,她也只是心头稍稍有点抵触与不快,但也不曾真正生气。且颜墨白如今正养病,连墨玄与东临苍都说了练武对他并无坏处,如此,他教导皇子学武之事,自然也不会让她难以接受。
凤瑶沉默片刻,才敛神一番,也极是认真的望他,缓道:“墨白,我并不反对你教皇子们学武,是以,你不必说这些了。再者,练武对你也有好处,可强身健体,只要你不动用内力,常日教皇子们练些武功招数也是极好。你放心便是,我以后再不会因这些事说你了,你好生教皇子们练武便是。”
他却并未将她这话听入耳里,不待凤瑶尾音落下,便已极是认真的接话道:“凤瑶不必多说,练武虽得继续坚持,但教皇子练武之事自然由伏鬼代劳为好。”
凤瑶眉头一皱。
颜墨白再度抬头凝她两眼,再度出声,“这些日子,我的确没怎么陪你,日后定当不补偿。”
他这话说得极其坚定,语气中也染上了几许执拗与坚持,似是不愿再更改了。
凤瑶心生起伏,犹豫一番,终究是叹息一声,缓道:“也罢,你觉得如何好,便如何来做吧。”
他微微而笑,朝她点了头。
凤瑶神色微动,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继续道:“近些日子,感觉身子骨如何了?东临苍与墨玄已合力为你诊治了这么久,身子骨可有好点?”
“好多了,东临苍医术本是精湛,墨玄医术也是不弱,这两个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皆同时为我治病,效果自然是极好。许是后几日,东临苍与墨玄便可不必再为我施针了,而待一月之后,我身上的所有旧疾与旧伤,便可被彻底稳住了。”
他嗓音极为的温柔平缓,自然而然。
凤瑶大松了口气,“如此,便是最好了。这回,墨玄与东临苍终究是立了大功,我们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们。”
颜墨白点点头,“这是自然。”
凤瑶扫他两眼,随即也不再多言。
两人一直静呆在屋中,闲散饮茶,待得姝儿睡着之后,颜墨白便与凤瑶对弈起来。
却是两局完毕,夜色已是深沉开来,奈何伏鬼与东临苍等人仍是未归。
凤瑶抬头朝颜墨白望来,“伏鬼和东临苍他们不会出事吧?”她心头略是生了几许隐忧。即便如今的天下虽是太平盛世,但终究还是有蠢蠢欲动的小人意图掀风,且颜墨白历来自信,也不曾差人对楚京严控把守,是以每日来往楚京的人自然也是多,却也正因如此,楚京才越来越鱼龙混杂,万一有有叛变之人混入了楚京,且又打听到了颜墨白所在的别院,是以,那些人出城朝别院寻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如此,倘若当真有人朝这竹院寻来,而又方巧在半道上遇上了冲出来的杨娴与东临苍,说不准便将这二人擒拿了。
“东临苍并非等闲之人,护个女人倒是绰绰有余。”正这时,颜墨白慢腾腾的回了话,且这话也仅言道了东临苍,根本就未提及伏鬼,想来是全然相信伏鬼的能耐,绝不会被人拿捏。
凤瑶眼角一挑,“你就这么相信东临苍?他即便本事再高,武功再好,但双拳难敌四手,且还得分神来护杨娴,自然也容易吃亏。”
“凤瑶放心便是。”颜墨白仅是笑笑,漫不经心的朝凤瑶道了这话,也不打算认真解释。
凤瑶凝他几眼,犹豫片刻,终是压下了所有心思。
亦如颜墨白所说,东临苍并非等闲之人,且心思精明,他若能在外面随意持久被掳的话,那他就不是东临苍了。
夜色深沉,屋外有冷风浮动,吹得屋外的竹子簌簌作响。
然而这时,东临苍伏鬼等人仍是未归。
今夜着实有些风大了,因着窗户并未关严实,屋内的纱幔与烛火也被吹得摇晃。
凤瑶眉头一皱,担忧已是睡着的姝儿会受凉,便起身去稍稍将窗户合上,待得正要劝颜墨白一道早些休息,不料颜墨白突然笑了笑,继续压着嗓子道:“闲来无事,可要去墨玄那里坐坐?”
凤瑶一怔,“这么晚了,还去墨玄那里作何?许是这会儿墨玄一家都已休息了。”
颜墨白面色分毫不变,从容慢腾的道:“那小子历来喜欢晚睡,且还有喝夜茶的习惯,我们去讨杯茶喝。”
说着,不待凤瑶回话,便牵着凤瑶自然而然的起了身。
凤瑶心口微沉,“当真要去?”她可从来不知墨玄有喝夜茶的习惯,且墨玄极擅修身养性,夜里也是喜欢早睡,哪里会如颜墨白所说的喜欢晚睡之理?
颜墨白则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他那小院是新修的,位置极好,周遭也未被太多的竹子遮挡,若坐在他的院子里喝茶,还能抬头赏月呢。”
这话一出,他便已轻轻打开了屋门,牵着凤瑶出了屋来。
此际,屋外正守着一众的兵卫,连带奶娘也正小心翼翼候在门外,一动不动,眼见凤瑶与颜墨白二人出来,屋外之人才纷纷弯身朝颜墨白二人行礼。
“守好小皇女。”颜墨白漫不经心的朝屋外之人吩咐。
兵卫与奶娘皆是不敢耽搁,急忙恭敬点头。
颜墨白也不耽搁,牵着凤瑶便朝墨玄小院的方向行去,凤瑶叹息一声,只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自打墨玄入住了那新修的小院,你便从不曾去他那里瞧过,但我曾去过几次墨玄的小院,自然是见过他院中的情形的。”
说着,嗓音一挑,“墨玄不是一直都想要他儿子从医么,是以一直都在培养他儿子识别药材的本事,他的小院,已被各种花花草草堆满了,你我若要去他的小院赏月,自然也没空地儿坐下才是。墨白,如果你当真想与墨玄聚聚,便让他来这主院如何?”
“此番就是要去墨玄府中坐坐,顺便去调侃调侃他养儿的法子,那小子精明一世,怎能如此干涉他儿子未来的路。”他说得自然。
凤瑶神色微动,倒是忍不住咋舌。
“你不也是墨玄这样的么?墨玄要干涉他儿子未来的路,那你这些日子不也是在干涉我们孩儿未来的路?我们那些小皇子们,有些定是不喜欢武功的,你成日强迫他们习武,如此之为,不也是和墨玄一样么?”凤瑶忍不住戏谑。
颜墨白略是认真的道:“我与墨玄可不一样。墨玄是要扭曲他儿子的性子,但我让孩子们学武,也只是让他们强身健体罢了,且后面我也会吩咐墨玄带他们去打猎,去校场磨炼磨炼,也让他们体会到何谓团结,何谓真正的兄弟情深。”
凤瑶眼角一挑,无心再与他就此多做解释,仅待沉默一会儿,才低沉着嗓子将话题绕了回来,“墨白,你今夜为何执意要去墨玄那里?”
“为了去喝他的茶。”他答得自然。
凤瑶眉头一皱,“这么久了,你从来不曾与墨玄单独喝过茶,今夜却突然要去他那里蹭茶,你以为我会信?”凤瑶这话也说得极其直白。
毕竟,颜墨白并非是个喜欢多事之人,也从不喜欢与墨玄喝茶,再者,今夜情况本是特殊,东临苍与杨娴以及伏鬼等人皆是未归,他不着急,却偏偏在今夜有兴致与墨玄喝茶,此举着实是怪异得紧。
就如,他若当真会与墨玄喝茶,这些日子早就与墨玄约着煮茶喝茶了,又怎会独独到了今夜才突然有了这喝茶的雅兴?
奈何即便她都已经问得这般直白了,颜墨白却笑得懒散柔腻,“我今夜的确是过去找他喝茶的,凤瑶等会儿见了便就知晓我所说的是真了。”
这话说了当没说,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心头的疑虑之感也越来越浓。
不久,两人便一路行至了墨玄的小院。
今夜夜风虽是稍稍有些大,但却是凉爽之至,天空的确有如盘的皎月,月亮的清辉重重卸下,将周遭都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影,衬得气氛越发的悠然静谧。
此际,墨玄的确未睡,竟当真还在院中的那处凉亭内坐着煮茶。
他的院内各处都堆积着药花药草,满地散乱,也因夜色已是深沉,墨玄的妻儿早已睡了,此际徒留墨玄一人坐在院中,闲散煮茶。
夜风浮荡,将茶水的香味稍稍卷入鼻里,香味清浅得当,沁人心脾。
颜墨白牵着凤瑶便一路入了院门,墨玄发觉之后,急忙起身过来恭敬相迎。
颜墨白笑笑,开口便道:“老远就闻了茶香,没想到你小子竟还偷偷藏了如此上等的好茶叶。”
墨玄缓道:“皇上过奖了,皇上若是喜欢那茶叶的话,在下可将茶叶上交。”
“倒是不必了。好茶自然得陪好的煮茶手艺,朕煮茶手艺不若墨玄公子这般好,上等的茶叶便是到了朕的手里,也是浪费。”颜墨白客气道了一句,说完,也不待墨玄反应,便牵着凤瑶自然而然往前。
三人一道入得亭中,就着亭中的石桌坐定。
墨玄挽起袖子便为颜墨白与凤瑶倒了一盏刚刚煮好的茶水,颜墨白与凤瑶端着茶盏品了一口,凤瑶倒是只觉这茶水好喝,并未觉得其它,但颜墨白却再度将茶水赞叹了一番。
墨玄并无诧异,仅谦逊的回了一句。
却是些话的尾音还未落下,颜墨白便慢悠悠的对他转了话题,“墨玄公子的娘子这么早就歇了?”?
墨玄垂眸下来,缓道:“在下的犬子虽是还未满两岁,但仍是调皮捣蛋,磨人得很,内子常日都会一直将他盯着护着,成日都是神紧紧绷,是以一到夜里,内子便已累极,每夜都睡得早。”?
“既是你娘子都已歇息了,墨玄公子怎还不去入睡,竟还有意一个人坐在这里煮茶?”颜墨白继续笑盈盈的问,语气慵懒之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墨玄仍不诧异,整个人依旧淡定而坐,只是也没有立即回话。待得沉默一番后,他才叹息一声,“皇上今夜要来,在下岂能入睡。”?
“墨玄公子倒是当真是个聪明人,你怎知朕今夜会来?”颜墨白的嗓音依旧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墨玄正了正脸色,不打算委婉,仅道:“东临苍与伏鬼等人久久不归,无论如何,皇上都会起疑心了。且凭东临苍与伏鬼的能耐,要寻一个女子的行踪自是轻而易举,但偏偏伏鬼与东临苍双双久久不归,且楚京周遭也未混入任何可疑之人要对伏鬼与东临仓不利,是以,伏鬼与东临仓久久不归的唯一解释便是,他们还没找到杨娴,且还在外面继续搜寻,是以才一直不曾回来。”
说着,眉头一皱,略是无奈的继续道:“只是,杨娴终究是个寻常女子,并无心计与城府,她能在东临苍与伏鬼的眼皮下彻底消失,绝非可能,且也不可能让伏鬼与东临苍都找不到,是以,杨娴能如此凭空消失,皇上自然会怀疑有人帮她,且帮她之人,定是竹院内的人,要不然,一旦杨娴踏出竹院,无论她是否走出竹林,都定会被伏鬼与东临苍等人搜到。”
冗长的一席话,他说得极慢极慢,语气中的无奈之感也显露得淋漓尽致。
凤瑶终是听得明白过来,心生起伏,面上也抑制不住的增了几许复杂。
终还是墨玄这些人脑袋聪明,只凭东临苍与伏鬼迟迟不归,便能怀疑上竹院内定是出了一个‘内鬼’,帮了杨娴一把。
且这颜墨白也该是想到这点了,是以才会破天荒的要过来找墨玄喝茶,且又凭墨玄这煮茶等候的架势,难不成,这墨玄或是墨玄的妻子,就是帮杨娴的‘内鬼’?
凤瑶眼角稍稍一抽,着实有些不敢相信像墨玄这般仙风道骨似的人物竟然还会主动帮杨娴,是以,这最后剩下的可能,便是墨玄的妻子是内鬼了。
“墨玄公子果然也是精明得很呢,朕与皇后不过是有意过来喝你一杯茶罢了,你竟主动将东临苍与杨娴之事分析得如此彻底。”正这时,颜墨白漫不经心的勾唇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兴味盎然的继续问:“墨玄公子认为,何人才是帮‘杨娴’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