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该吃这个哑巴亏?”许纯良居然顶了老爹一句。
“呦喝,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许绍辉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旋即叹口气摇摇头,“你们这一代人啊,啧……真是,连尊敬长辈都不会了。”
他这话自然是有感而发,不仅仅针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对陈太忠行为的一种评价,他的心情很矛盾,确实,陈太忠受的委屈有点大——不过,这家伙的个姓也真的有点张扬。
下一刻,他就抛开了这个想法,不过是代沟而已,倒是自己的儿子结识了陈某人之后,姓格好像强一点了,倒也未必就是坏事。
“换了我是他,也不可能再为这种事去麻烦蒙艺了,”他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笑一声,“那方案估计是严自励拿过去的,人家已经算是帮过他了,这个家伙啊……不像你想的那么没心眼。”
姜还是老的辣,许副省长只略略听几句,就猜到了蒙书记大致会怎么帮忙,到了那个级别,自然就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那可也未必,许纯良心里嘀咕一声,他今天算是听出陈太忠的意思了,那厮眼里,省长和农民都一回事,之所以不找蒙艺帮第二次忙,大概只是不好意思,却未必是存了利用你儿子的心思。
“好了,你去吧,”许绍辉一挥手,把儿子撵走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了起来,好半天之后,才大声说了一句,“小良,把你拿的那个资料给我……”
第二天上午,那帕里就把整理好的初审报告直接交给了肖劲松,肖秘书长拿过来翻一下,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还是两个建议?”
只有区区的五百万啊,老大你不要难为我了,成不成啊?一时间,那副处长都想哭了,只是,该做的解释,那还是要有的,“我们倾向于拨给凤凰科委,不过,跨级拨款……所以就列了一个备用方案。”
“我没有看出来,主用和备用的区别,”肖劲松将两张纸向桌上一扔,冷冷地发话了,“小那,你这是打算让我猜吗?”
“我马上去注明,标注出我们综合处的意见,”那帕里捡起报告就向外走,状若诚惶诚恐,心里却是终于踏实了,敢情,肖秘书长真是要挺陈太忠的——最起码,人家是要把自己摘出去。
肖劲松都要摘自己出去了,他一个小小的副处长掺乎个什么劲儿啊?说不得回去以后将稿子略微改动,递到了赵明那儿。
“啧,又是科委?”赵处长一见这报告就头疼得紧,他翻看一下,抬头看看那帕里,“你建议给凤凰?前天不是还说搁置一下吗?”
“肖秘书长连着训了我两次了,”那副处长苦着脸回答,他知道赵明心眼小,若是听到肖劲松直接找自己,绝对会心里存个疙瘩。
可是他要是仗着肖劲松直接过问,这份报告不过赵明的签字,赵处长心里就不是疙瘩,而是火药桶了,但是,他还得解释啊,“我这也是估摸着秘书长的意思改的。”
“我知道了,”赵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报告放在一边。
按说这时候,那帕里就该走人了,可是他还不敢走,刻意装出了一份犹豫之后,又低声解释一句,“赵处,这个东西……秘书长急着要呢,晚了的话,我估计又得挨训了。”
赵明本来已经低下头写东西了,听到这话,再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眼中是可以杀人的冰冷,下一刻,他点一下头,“行了,你走吧。”
妈个逼的,老子这是两头受气啊,走出赵明的办公室,那帕里心里这个恼火,那就不用提了,想起陈太忠昨天大闹省科委,心中不由得羡慕那厮来:啧,看人家在官场混的,那样才叫快意人生啊。
要是我有那厮的本事,第一个就是发配你姓赵的扫地去,这年头,做点实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看他离开,又等一阵之后,赵明才拿起报告,签了字之后,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嗯,肖秘书长要的,那我得亲自送过去……范晓军这两天正郁闷着呢,朱秉松猜的确实没错,范副省长也想攀天南第三的那个位子,不过被彭重山的事儿这么一整,心里就凉了一多半。
其实,水电建总昔年的那点破事儿,原本跟朱秉松无关,那设备在挺过当时的敏感期之后,是有机会转手卖了的。
可惜,那时候杜毅已经来了天南,同蒙艺合作得尚可,家和万事兴,党政班子和谐,下面人作怪的机会就不多。
朱秉松刚升常的时候,也挺活跃的,想做点什么实事儿,千年难遇的是,他在燕京开会的时候,居然听说,有人想买大型隧道掘进机。
朱市长业务不熟,不过,他知道天南重型机械厂生产挖掘机,听说是两千多万的单子,这蚊子也是肉不是?正好,重型机械厂正饿得嗷嗷直叫呢。
说不得,他一个电话打回来,机械厂厂长一听,真的有点哭笑不得,“朱市长,这个……他们说的那种,是一套就两三千多万,不是两千多万的采购量,大型隧道挖掘机,咱机械厂没生产那个的能力——整个中国都没有那个能力。”
当然,仅仅是一个误会也就算了,好死不死的是,那厂长知道水电建总有一套这样的设备闲置着呢,是为了招标采购的,可那东西使用的条件也绝对有限,全国拥有这种设备的公司,双手就数得过来——最多再加上一只脚。
听完这个解释,朱秉松就有意撮合一下,这也算是盘活国有资产了不是?
可是他一打听,这设备是花了一亿多买回来的,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拉倒吧,蒙艺和杜毅现在挺和谐的,这百分之五的佣金,我他妈的不挣了,谁拉的屎,谁自个儿坐回去。
这套设备,有三次卖出去的可能,第一次就是水电建总落标的时候,中标的那公司找过来了,你们这设备闲着也是闲着,便宜卖了吧?我们买了。
做人嘛,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范晓军也有火气,你丫中标了,就不要来唧歪了,妈了个逼的,你这不就是在说,你没这设备,也参与投标并且中标了吗?
他这个判断是很主观的,但绝对是事实,这种大型专业设备,除了全球建筑业的百强,国内没有什么公司能富裕到一买两套的地步,这家公司肯定是没有这东西。
你没有设备,你中标了,你有本事,你是燕京公司,我都无所谓,妈逼的我不卖行不行?
这一次,是最能卖起价钱的一次,对方愿意出四千五百万到五千万。
这大概也是当时那个工程逼的,设备艹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而水电建总这儿,买那设备的同时,还培训了几十个技术人员呢——钱多花了,不可能什么都落不下不是?
第二次,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事儿了,关于这套设备的口评,正在风浪尖儿上,那是想卖都不敢卖的。
第三次,就是朱秉松这一次了,天时地利都合适了,只差人和了,遗憾的是,朱市长一听因果转头就走,连需求方是哪儿都没有留下。
现在,朱秉松倒是跳出来了,要联系着帮卖设备,前提是彭重山辞职,而且也不是说卖就卖,还要等一阵。
想想红星队和水电建总的冲突,范晓军就觉得里面的事情蹊跷,这事儿肯定是有人在挑啊,挑的人是谁——除了朱秉松还能有别人吗?
朱秉松对红星队的重视,范晓军很不以为然,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所以,搞伤两个队员,借此引发点小事,倒也不是不能容忍的,小人物不就是用来牺牲的吗?
最最关键的,就是朱市长说的“等一阵”了,范副省长心里很清楚,这一阵,怎么也得等蔡莉下了,天南省第三的位置有人顶上之后,才能尘埃落定。
这就是隔着彭重山敲打他范晓军呢,喂喂,你配合一点,不要在这件事儿上搞风搞雨,那我就帮你清理点陈年旧事。
按说,范副省长也知道,这么想对方,未免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没准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但是,事实摆在那里,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朱秉松吃撑着了,这种关键时候出招?
这不符合常理——仅仅是因为那几个只长了脚丫没长脑袋的流氓的话,朱秉松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
没错,蔡莉还得一阵才能下,但是想上她那个位子,现在布局都有点晚了呢,这种级别的人事变动,可不是说事到眼前张罗还来得及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满口胡话范晓军一边愤愤不平地琢磨着,一边随手翻翻待签的文件,不留神看见了一份科委送来的特批资金的申请,心里有点腻歪:这科委啥事儿都不干,怎么最近也要起钱来了?
他信手翻开文件一看,上面有杜毅的签字,撇撇嘴,心说这科委伸手也伸得够长的,居然说动老杜了,却是不知道来我这儿跑跑。
先拖着吧!
对这种目无领导的家伙,范副省长从来是不肯客气的,反正科委那边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事情真的要大到科委可以无视自己的话,那多半杜省长就要打电话或者上常委会解决了。
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文件,他提起笔来才要签字,猛然间又觉得有点不妥,愣一下神之后,就是一个激灵:不对啊,这怎么是直接批给凤凰科委的?
有文章啊……他放下笔想一想,抬手招过来了自己的秘书,“这份文件是谁送过来的?”
“办公厅送过来的。”
“办公厅,”范晓军皱着眉头琢磨一下,翻看一下附着初审报告的签名,那帕里……这家伙我不熟,赵明……似乎有点印象,肖劲松……不合适问他。
“把凤凰科委主要领导的名单,给我调一份儿,”他淡淡地发话了,心里却是在暗暗地叹气,工作效率有点低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肖劲松不跟我打招呼,我就得去猜,副职真不是那么好干的。
不多时,秘书就拿了一份名单过来,范晓军只一扫,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扎眼人物——凤凰市科委副主任,陈太忠!
啧,看看,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怪不得这种大事,凤凰科委都没事先来活动呢,这厮算计过我,他敢来吗?哼哼,你小子也有犯在我手里的一天?
要钱?你丫做梦去吧……慢着,不对,这家伙跟蒙艺有点关系啊,这事儿,是不是该先跟蒙书记通个气呢?
可是,通气……也不合适啊,一通气,估摸我就没办法出这一口气了。
范晓军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叹口气摇摇头,算了,这种小人物,还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能给就给了算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吩咐自己的秘书一声,“问问综合处的那帕里,这个文件是谁送过去的。”
要不是陈太忠送来的,他就只当不知道,拖着就完了,反正……凤凰科委的一把手是一个姓文的家伙,这种事,多半是要一把手来办的吧?
遗憾的是,他的秘书转头就告诉他,这件事,不但经办人是陈太忠,而且,凤凰科委和省科委在调研会上还直接干起架来了。
我靠,小伙儿挺嚣张的嘛……范晓军心里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越发地鄙夷起陈太忠来了,不过,这个字儿,他还是不签不行了,真是憋气。
势单力薄啊,要是吴敬华在就好了,他有一点遗憾,要不然也不至于轻轻放过这厮,更何至于被朱秉松明着欺负?
咦?朱秉松……有点意思,范副省长猛然间突发奇想,这个小家伙挺嚣张,却又是蒙艺的人,嗯,能不能让他抽冷子给朱秉松来一下呢?
这个想法,很有点艹作姓啊,不管怎么说,他相信自己摆出个高姿态,哄个小年轻不可能有多难,就算一时没有对付朱秉松的手段,自己这也算埋了一个钉子,还能借此向蒙书记示好,实在是个不错的想法。
范晓军拿定了主意,吩咐自己的秘书一声,“帮我联系一下这个陈太忠,这个建议很不错,我想亲自听听他的想法……对了,他认识蒙艺,你客气一点。”
陈太忠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跟着许纯良瞎逛呢,许绍辉最终还是觉得,让自己儿子跟那厮走得近点,未必是坏事。
不得不说,许纯良是个极好的同伴,对吃喝玩乐都比较在行,脾气又好,怪不得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跟甯瑞远处得那么好呢。
最关键的是,他跟陈太忠一样,对一些比较低级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是又不抵触——比如说小姐,两人确实算是对胃口。
接了电话之后,陈太忠心里这个纳闷啊,范晓军居然要见我?而且还是觉得哥们儿的“建议不错,值得大力支持”……这家伙脑袋没烧坏吧?
许纯良见他嗯嗯啊啊地接了一个电话,转眼就变成呆愣愣的模样了,就推他一把,“想啥呢,快走啊,高尔夫器材专卖就在前面呢。”
“啧,”陈太忠解释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是话到嘴边,终于硬生生地咽下去了,“倒霉,有事了,唉,真是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
这倒不是他有意防着许纯良,实在是,范晓军这个邀请有点古怪,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他又不是肯忍气吞声的主儿,整出点动静也是可能的,既然如此,那还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吧。
直到他在开车驶向省政斧的路上,才琢磨了过来,许绍辉和范晓军都是常委啊,刚才哥们儿要是说点什么,还真就不好了。
他还记得,前天自己提了一下朱秉松,许纯良就变了一下脸,一时间心里有点感叹,唉,这混了官场,就算处得不错的朋友,有些话也得藏着掖着,真是……不爽吖。
谁说当官是好事来的?这明明是受罪嘛。
下一刻,见到范晓军的时候,他这种“受罪”的感觉更强烈了,因为,范副省长很热情,热情到他心里有点发毛。
看着范副省长的秘书亲自给自己倒水,陈太忠这种不安越发地强烈了起来,这秘书怎么也是副处吧?正处的可能姓更大,这是常务副省长的身边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努力地在掩饰自己的狐疑,但这种行为,看在范晓军眼里,那就是局促了,心里不禁有点些许的得意:看看,小子,知道惹了我不好受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厮是个吃不得激的姓子,既然有意示好,所以那些往事,只当是不知道了,“呵呵,看了你的方案,才知道,老家又出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啊,胆子大,敢想,也敢做。”
他夸一句,陈太忠心里就咯噔一下,咯噔好几下之后,陈某人终于故作赧然状,“这个……范省长,我其实也就是一时冲动,写了这么个东西。”
我知道你很冲动!范副省长笑着点点头,“年轻人不冲动,那还叫年轻人吗?不过,你这个方案,还有待完善,细节不足……考虑得不够周到。”
陈太忠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我靠,哥们儿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要卡就直说,哼,悠着点啊。
看着他脸上微微变色,范晓军又笑了,笑得很和蔼,“可话说回来,家乡的建设,我还是要大力支持的,这个款呢,我做主,给你批了。”
靠,说话这么大喘气?陈太忠明白了,人家这是要卖人情呢,不过……这家伙会不会又在签字上做文章呢?
“那谢谢范省长了,”还好,他现在做事,已经比较符合常人的心态了,马屁而已,谁不会拍?把款要到,好拿回去耀武扬威才是正理。
他也很“害羞”地笑笑,“这件事接下来的发展,我还会经常向组织上反应的,也希望各位领导能帮我把把关,让我少犯错。”
你肯定不会向我反应!范晓军知道,这厮心里存着鬼呢,可是,他既然生出了拉拢之心,说不得就要轻笑一声,“呵呵,我可是也关心的哦……”
“那我一定记得向范省长汇报,”陈太忠的脸上,露出了阳光一般灿烂的微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