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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老凝神屏气,挥笔在纸上写下了“上善若水”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然后放下毛笔,满意地仔细端详着,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良久。
骆老扭头扫了毕恭毕敬侍立在他身侧的骆志远,淡淡笑了笑:“志远,知道这四个字的出处吗?”
“三爷爷,这出自老子的《道德经第八章》,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骆志远笑着回答。
骆老点点头:“懂它的意思吗?”
骆志远一怔,心说怎么老爷子今天考较起自己的国文功底了?好在他大学里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对此也不是太陌生。就又笑笑:“三爷爷,我也说不好,大概是说: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吧。”
骆老朗声一笑:“没错,就是这样。”
“水,大有内涵啊。避高趋下是一种谦逊,奔流到海是一种追求,刚柔相济是一种能力,海纳百川是一种大度,滴水穿石是一种毅力,洗涤污淖是一种奉献……逝者如斯乎,人生尤如奔流至海的江水,百折不回!”骆老的声音慷慨起来,“我把这四个字送给你,你带回去,装裱起来,就挂在办公室里,每天都要好好琢磨琢磨这四个字。”
“嗯。”骆志远眸光中闪烁着奇光。
骆老再不迟疑,俯身下去在字幅上签下了自己“轻雅山人”的别名,又盖上了一枚“燕山居客”的小篆印章。
骆志远站在一侧默默地凝视着骆老的动作,心头若有所思。
骆老待墨迹干了,就示意骆志远将字幅卷起来。
他缓缓坐在了旁边的雕花檀木太师椅上,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小啜了一口茶,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道:“我听说你昨日去秀娟那里了?”
骆志远心头一跳,知道正题来了,就定了定神,笑着回道:“是的,三爷爷,我昨天去给姑拜年了。”
骆志远没有说是骆秀娟主动找他过去的,而是说自己主动去给她拜年,这种言辞的斟酌和把握,是他在来的路上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定的。
他心里很明白,骆老此番“拾掇”骆秀娟,一方面是盛怒之下控制不住情绪,另一方面则是做给自己看的,表明老人的态度。
实事求是地讲,老人如此态度,已经是对骆志远过高的看重,如果老人不在乎他的存在,又何必考虑他的感受?以老人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骆志远不能不见好就收。
骆老已到晚年,这个年纪的老人,对于亲情非常看重,越来越喜欢子女儿孙绕膝承欢,骆秀娟毛病再多,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又是一贯宠溺的幼女,他怎么可能真正将骆秀娟驱逐出骆家,不让她登门呢?
再说大过年的,这样让老人心里不痛快,也不是一件美事。
骆老似乎没有想到骆志远这样回答,眉梢轻轻一挑,略一沉吟,就笑了。
他突然感觉,骆志远这个侄孙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沉稳、更圆润、更识大体,心胸超乎常人。他无比满意地颔首微笑,心里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倒也没有了用武之地,索性就不再揭破这一层窗户纸,又跟骆志远笑着扯了一些闲话,就带着他走下楼来。
骆老早就料到骆秀娟一家来了。
老人一度执掌大国权柄,焉能看不穿骆志远今日来就是为了给骆秀娟“说情”,既然骆志远主动“承让”,他也就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破坏节日气氛的问题。
骆秀娟涨红着脸,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微微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郑安捷也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主动喊了一声:“爸爸!”
骆老若无其事地点头微笑:“嗯,来了,坐下说话。”
骆老如此温和,不仅骆秀娟一家大为意外,骆秀娟已经做好了被老父训斥一顿的心理准备,见父亲没有“兴师问罪”的架势,态度也不像昨日那般激烈,如释重负。
骆靖宇和费虹对视一眼,知道是骆志远做的“工作”,老人给他面子,看来此事就这样揭过去不提了。
骆老太太赞赏地瞥了骆志远一眼,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笑容代表了一切。
谢婉婷也恭谨地问好:“骆爷爷,您过年好!”
骆老哈哈一笑,走过去拍拍谢婉婷的肩膀:“婉婷啊,咱们是一家人,你是咱们骆家的孙媳妇,跟我不要这么见外,以后叫爷爷就好。”
谢婉婷红了红脸。
“都坐吧。”骆老摆了摆手,也坐了下去。
一场风波化解为无形。郑安捷父子向骆志远投过感激的一瞥,骆秀娟未必真正领情,但他们父子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不是骆志远大度,恐怕这个年,自己一家是过不好了。
骆老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志远,来,坐我边上。婉婷也过来。”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谢婉婷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骆老转头望向了郑安捷,没有理会骆秀娟,淡淡道:“安捷,听说你们准备把学章送出去留学?去美国?”
郑安捷尴尬地搓了搓手:“爸爸,这也只是一个初步的不成熟的想法,具体可行不可行,还要征求您的意见。”
骆秀娟心里忐忑,不敢吭声。
骆老太太笑着:“老头子,现在出国留学也很平常,让学章出去见识见识,也不是坏事。”
骆老面不改色:“我不反对出去,但也不支持,总之,你们要考虑好。但无论在国内学习还是在国外,都需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不要以为去国内镀镀金回来就能一步登天,这是不现实的。”
“是的,爸爸,我们还没有最后决定……”郑安捷试探着恭谨笑着。
骆老望向了郑学章:“学章,你什么意见?”
郑学章犹豫了一下,他是想出去的,而且非常渴望。见今天机会难得,难得外公这么好说话,就想趁机把自己出国的事儿搞成既定事实,就壮着胆子笑道:“外公,我倒是想出去开阔一下眼界,我想学高端物理,将来也好回来报效祖国。”
郑学章的话让骆志远听了不禁暗笑,心说不愧是骆家的后代,政治世家出身,郑学章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知道打官腔说冠冕堂皇的话了。
骆老哦了一声,“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郑学章闻言眉开眼笑:“谢谢外公。”
骆秀娟到此才敢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话:“爸,美国那边的大学都有奖学金,教育体制也灵活,只要学章好好学习,会学到一身真本事的。”
骆老沉默了一下,没有接骆秀娟的话茬,而是转头望着骆志远:“志远啊,你说咱们国家的教育跟美国教育相比,缺陷在哪里优势又在哪里?”
骆志远一怔,笑道:“三爷爷,我对此没有研究,说不好。”
“随便说,随便谈谈。”骆老挥挥手。
骆志远点点头:“三爷爷,前不久,我听到一个挺有意思的段子,大体意思是这样——”
“据说某地有一个政府教育考察团去美国考察,回来之后写了一个书面的报告,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美国学生无论品德优劣高低,无不趾高气扬,踌躇满志,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大字不识一斗,加减法还在掰手指头,就整天奢谈发明创造。在他们眼里,让地球掉个个儿好像都易如反掌似的。重音体美,轻数理化……课堂几乎处于失控状态,学生或挤眉弄眼,或谈天说地,或跷二郎腿,更有甚者如逛街一般,在教室里摇来晃去。由此得到一个结论:美国的基础教育已经病入膏肓。可以这么预言,再过20年,我国的科技和文化必将赶上并超过这个所谓的超级大国。但事实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骆志远的话让骆老皱了皱眉。
骆志远笑笑又道:“三爷爷,与美国相比,我们的教育体制相对比较僵化,注重成绩和考试,学生个性被束缚。个性缺失,创造力就不足,这是我们的弱势。当然,我们的学生是世界上最勤奋的学生,这与我们的民族品质一脉相承。”
骆老眉头紧蹙:“你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实质性的问题。”
“三爷爷,我的看法是,美国教育与我国教育没有可比性,与两国的政治体制和社会文化以及历史因素都息息相关,不能说美国体制就比我们更优,但应该承认对方的先进性。就当前国内的应试教育体制来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适合国情的,一考定终身固然有一定的不合理性,但通过高考上进却是社会中下层民众尤其是农村孩子的主要上进渠道,不可或缺。”
“所以,我赞成学章表弟出国学习,有国内学习的基础,再出去开阔一下头脑和思路,对他将来的事业发展很有帮助。”骆志远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口。
骆老抚掌笑着赞赏道:“不错,志远的观点很新颖,但是很有见地。我们的制度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的,在现阶段。美国的制度好,那也只适应于美国,照抄照搬只能东施效颦、南橘北枳。”
《》是作者“格鱼”写的一部小说,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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