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听到朱载坖的问话,为之语塞,却又浑身哪里不对,只是说不出来。
半晌之后,徐阶才道:“前人尊儒术,便为了让天下之人懂道德重仁孝,行有规而止有矩,不使逾越如蛮人。于治国之事,则以仁礼为主,少纷争而息乱斗。孔子也曾问学于老子,求其道理。因而儒术之中,便也有了交通阡陌鸡犬相闻。士农工商各安其事,而不互扰。由是,则四海清宁天下太平。”
朱载坖抬手虚压,对徐阶道:“此事我可与徐阁老说一说,自上古之时,先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便我华夏之民不再生食。再有有巢氏,以土木为屋,便我华夏之人不受风雨。而后,又有神农氏尝百草而耕稼穡,使医有药而饱有粮。此者无关道德,是为格物置知。”
“自汉以来,天下耕种之法未有所变,而丁口日增。庄稼依旧为五谷,而粮不见长。民间人口日增,而饥饿日甚,岂能不揭杆而起?”朱载坖信口忽悠着,其实道理并没这么简单,但这么说最直观,“先有一治,天下丁口增加。待供养不足,便会饥民生乱。待千里白骨露于野,则民少,又是一治之时。因此,也便完成了一次改朝换代。”
徐阶倒吸一口冷气,“陛下难道是说,这大明的天下丁口增加,又要到了乱时?”
朱载坖心中暗笑,口中却叹息道:“我大明立国二百年,人口亿兆。而田地不见增加多少,粮亦不见多收,饥荒几乎年年都有。以阁老之见,是否如朕所言?”
“难怪陛下会开垦辽东、关外、河套诸地。”徐阶的思路已经被朱载坖给引上了岐途,“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如今大明岁入见长,而土地也增加。若是丁口继续增加,我大明还要开疆拓土让那些小国献土才是道理啊。”
朱载坖肚子几乎笑抽,这位首辅已经有了大国沙文主义的苗头。
“岂止如此。”朱载坖悲天悯人的道:“若能使田地亩产增加,百工产出提升,则国祚必久。治国当以儒术道德为干,以律法为枝,尚独缺格物之学为叶矣。有此相辅相成,则大明国祚万年又何妨。”
徐阶活到今天已经五十五岁,虽然已是壮年,又学问精深。可是他听到朱载坖的论调,依旧有震聋发聩之感。只觉得眼前,一瞬间便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陛下明见万里!”徐阶成功被朱载坖忽悠了,他一拱手道:“若是将格物用之于军器,则天下无敌,而世上疆土便可予取予求,亦再无止境!”
朱载坖总觉得这位首辅好象被自己带偏了,可又说不上来偏到哪里。
“这些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些浅见,明见万里倒也未必。只是讲出来,请阁老参详一番罢了。”朱载坖摆摆手笑道:“阁老若有所得,亦可说与朕听。治国不外如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百官皆有所得,若无偏颇,亦为大善也。”
使劲谦虚了一番,朱载坖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自满的情绪压下去。这可是徐阶啊,在有明一代,也是很厉害的一位首辅阁臣,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就这么被自己给忽悠了。这等成就感,远不是前生打个游戏能得来的。
关键是,将徐阶说服之后,在科举之中加入格物之学名正言顺,更有了支持者。甚至日后逐渐增加格物的比重,也不成问题。
经过这么一次,徐阶对于朱载坖的支持力度又大了几分。一来是被朱载坖所折服,二来因为有了这次的交谈,也拉近了君臣关系。
朱载坖对于徐阶,也更加信任。他知道,这位首辅成了自己的有力支持者,很多事情自己都可以放手给他。
过了半月,哈密的战报传了回来。杨洪义在哈密城大败瓦剌部的骑兵,且收回故土。
朝中上下一片恭贺之声,更有一些朝臣,劝朱载坖休养生息,免得穷兵黩武伤了国力。
但是以徐阶为首的一些朝臣,却并不这么想。大明的财政情况现在很不错,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比以前强的许多,至少能周转起来。而且税收经过朱载坖的一通折腾,足足翻了两翻。夏赋一收上来,便是上千万两的银子,比之立国之初,还更显强盛。
为此朝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和,建议派人与瓦剌和谈,双方和平相处。徐阶则领着一些大臣主战,借着国势日隆之际,将瓦剌这个威胁解决。
正在这时,杨洪义又送来了奏折,讲明吐鲁番汗国的沙汗欲购买大明的火铳之事。
这下子朝中的大臣们都有些懵了,这吐鲁番汗国,也是蒙元余孽,竟敢向大明提出如此要求?火铳是军国重器,岂可轻易外售于人。
朝堂之上便又热闹起来,一部分人答应出售火铳,另有一些人觉得不能出售。
朱载坖为此召开了朝会,专门讨论西北的形势。
兵部尚书杨博第一个站出来,躬身道:“陛下,西北哈密地处偏远。玉门关外黄沙万里,皆为不毛之地。此地用兵一时尚可,若是久与瓦剌纠缠,恐终将落败。若是如此,新收回的故土,便又有失去的可能。”
高拱这时建议道:“陛下,以臣之见,将火铳售于吐鲁番的沙汗,便可解决此事。沙汗若有火铳,想必不会掉头对付我大明军队,而是先对其世敌叶尔羌汗国与瓦剌交战。到了这个时,我大明再渔翁得利,方可以逸代劳。”
吏部尚书张居正看了一眼徐阶,也跟着道:“臣对高阁老之言很是感兴趣,不知高阁老是如何确定,那吐鲁番汗国得了火铳不会对我明军出手的。”
“有我明军前后数战为证,吐鲁番沙汗怎能以头碰柱,敢捋我大明虎须。”高拱自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