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才走,你就念叨让人家回来。人家自己日子不过了,不做买卖了,就光陪着你玩!”腊月就说小夏林。
小夏林不高兴了,小胖子噘~着嘴,凑到夏三婶身边。夏三婶笑了笑,牵起了小夏林的手。
大家正往家里走着,就看见孙老五和孙兰儿爷两个从岔道走了过来。爷两个都是一身疲惫的样子。割完了麦子,这爷两个又找到了帮人碾麦子和扬场的活计,一出去就是一天。有时候干活晚了,离着大兴庄又远,他们爷俩就在当地歇下。
看这爷俩的样子,应该是打了夜战,干完了活就回来了。有的人家要赶工,连夜做碾麦子的活。
看见夏家人,孙老五和孙兰儿都站下打招呼。两家人都住在一条街上,回去正好顺路。孙兰儿就凑到夏至的身边,朝夏至使了个眼色。
夏至明白孙兰儿是有体己话要跟自己说,所以就故意慢下脚步,跟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她可以和别人拉开距离,但是小黑鱼儿却一直在她身边不肯离开。小黑鱼儿很自然地认为,夏至就没有瞒着他的事。
孙兰儿和夏至说话,他也是完全有这个资格,而且必须是要听的。
孙兰儿似乎也习惯了这一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却并没有避讳小黑鱼儿。
“十六,你二叔昨天回来了是吧?”孙兰儿一开口就提到了夏二叔。
“对。”夏至点头,“不过当天又走了。兰子姐,你听说啥了?”
今天孙兰儿跟着孙老五,好像就是在临水镇附近的某个村子上做短工。
“有人在镇上看见你二叔了。”孙兰儿如此这般地告诉夏至。
原来夏二叔和张老爷离开了大兴庄,他们回府城的途中路过临水镇。夏二叔似乎被大青给咬的挺严重,没坚持到府城,就在临水镇上找了郎中给看了,还上了药。
“很严重吗?”夏至想了想,就问孙兰儿。
“咱们又没亲眼看见。听说是不轻。”孙兰儿就说,“是我大~爷把他给赶走的对不?”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看来,夏老爷子胖揍了夏二叔一顿,并将夏二叔赶出家门的事,这一会就传到临水镇上了。
“嗯。”夏至就说,“他伤的不轻,但也应该并不严重。”
夏老爷子虽然气急了出手,但没有往要害的地方打。大青咬的那一口是鲜血淋漓的,但也是咬在肉上。
夏二叔受的都是皮肉伤,看着狼狈严重,但不伤筋动骨。大热的天,他会很受一些罪,但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割麦子收麦子的时候,咋给他信儿都不回来。现在麦子收进家了,他就巴巴地回来要麦子。给我爷带回来一下子点心,都是霉烂的。还想把那十亩地给卖了……”夏至是一点儿也没替夏二叔隐瞒。
“兰子姐,你说我爷该不该打他!”
却没说夏二叔推了小黑鱼儿,也没说夏二叔帮着张老爷想说她做续弦的事。
“不该我说,可是他这样,还真该打。”孙兰儿就说。
“兰子姐,你再出去做工,要是有人问你这件事,你就实话实说,不用瞒着。”夏至嘱咐孙兰儿。
夏二叔在临水镇上看了郎中,十有八~九会说到缘由。他不大可能说自己的错,只能往别人的身上推。
为了防止夏二叔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夏至这边也得注意舆论导向,也就是发出这件事的官方正版说法了。
孙兰儿没想那么多,夏至让她做的事,她自然点头应承。就算是夏至不嘱咐她,她如果听到有人说夏至,或者小黑鱼儿等人的不是,她也会出言维护的。
公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亲疏远近的关系。
“兰子姐,你还没吃饭吧?”夏至问孙兰儿。
孙兰儿摇头:“夜里供了一顿饭,我吃的挺饱的。”也就是说,根本就没吃早饭。
不管是干了多长时间的活,孙兰儿回到家都是吃不到现成的饭菜的。像现在她和孙老五回来,早饭的时候已经过了,就只能等到晌午的时候再吃饭。
他们一个正当壮年,一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人还都干的是重体力活,饭食供应不上,是很恼火的。
像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都有些看不上孙王氏,其中就有孙王氏懒惰的缘故。
孙王氏是宁愿看着两个儿子挨饿,也不愿意自己亲自动手做饭的。反正有孙兰儿,不用白不用。
“兰子姐,你今天是不是没有活了?那你直接上我家吧,好好洗洗。我家早上饭有剩。”夏至跟孙兰儿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夏至可以自然而然地邀请孙兰儿回家吃剩饭,孙兰儿绝不会觉得被怠慢了。
孙兰儿略有些犹豫。“大丫和二丫都在家不?”
“你管她俩干啥啊!”夏至就看了孙兰儿一眼,“走吧,上我家里去。我跟五叔说一声。”
夏至说着,也不等孙兰儿回话,就替她做了主。夏至跟孙老五说了一声,孙老五自然应承。
孙老五是稀里糊涂的,但夏至关照孙兰儿,他还是知道的。
“十六,那又麻烦你了。”孙老五憨憨地跟夏至说。
“五叔你客气啥,我们都不当兰子姐是外人。”夏至微笑,又劝孙老五,“五叔,钱挣的差不多就行了。我兰子姐才多大了,还是个姑娘呢,就顶一个壮劳力。这周围十里八村,就没有我兰子姐这么大的丫头去扛活的。”
夏老爷子、夏老太太、夏三婶、腊月几个就都看向夏至。
夏至性子泼辣,什么话都敢说。
孙老五还是憨憨地笑,可没说不让孙兰儿去扛活,也不说要让孙兰儿少扛活的话。“没法子,家里就我和她。她兄弟还小,等她兄弟长大了,就好了,就好了。”
一句话也不提孙王氏。
孙王氏有一点跟田氏很像,自从嫁给了孙老五,她就没下地干过活。
夏至将孙兰儿带到前院自己家中,田氏正跟大丫和二丫坐在炕上做针线。
“兰子回来了,这是一宿没睡,干了一宿的活?”田氏一眼就瞧出孙兰儿的疲惫来。
孙兰儿就说是。
“那还不赶紧歇着去。”田氏忙就说,她对孙兰儿一直都还不错。“夏至,你看你兰子姐累成啥样了,别又使唤你兰子姐给你干活。”
“娘,我不是使唤兰子姐。我让兰子姐上咱家来歇会。”夏至朝田氏笑了笑,还跟她说,“娘,一会要是那院我五婶过来,你帮兰子姐说挡一句啊。”
田氏这才明白过来,她看了看夏至,又看了看孙兰儿,倒是没怎么犹豫,就干脆地应了下来。
等夏至和孙兰儿出去了,田氏就微微有些愣神。大丫和二丫两个看着夏至和孙兰儿的背影,然后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夏至对孙兰儿是真的好,两个人感情好的,比亲姐妹还亲。如果夏至也能这样待她们就好了。
她们比孙兰儿,也不差什么。
田氏此刻的想法,和大丫、二丫的差不多。夏至要是能拿出待孙兰儿的热情体贴劲儿,来对待她的娘家,那可就太好了。
可恨夏至这丫头,该亲的不亲,不该亲的亲。
夏至让孙兰儿到井台边去洗漱,自己就从饭盆里给孙兰儿捞饭。伏天天气热,一般的庄户人家早上开火煮饭,都带出一天要吃的份儿来。
虽然天气热,没有冰箱,但捞出来的饭不用碰,用凉水泡上,放一天也不会放坏。吃的时候,就连水一起吃。这种不是粥,而是水饭。
北镇府这个地方的高粱品种很好,磨出来的米粒大而白,煮出来的饭也香。
等孙兰儿洗好了,夏至也给她准备好了饭菜。饭就是的大碗的高粱米水饭,水少饭多,菜就是大葱蘸大酱。另外,夏至还给孙兰儿拍了个黄瓜,拌了个腌菜。
说是剩饭,其实自然不是剩饭。
孙兰儿就坐到西屋,大口大口吃的很香。看的出来,她是真饿了。吃过了饭,孙兰儿就不肯让夏至收拾。她抢着将碗筷都收拾了,还顺手将堂屋的灶台都给擦抹了一遍。
这样还不算完事,孙兰儿又端了一盆水,要帮夏至收拾屋子。
“兰子姐。”夏至夺过水盆,“你不困啊,快点儿睡会去吧。这屋子天天收拾,早上我才擦过的,不差在这一会。你赶紧歇着去。待会还不知道五婶分派你啥活呢!”
孙兰儿却不过夏至,只好去西屋炕上歇了。前一刻她还在跟夏至说话,下一刻就沉沉地睡着了。
夏至就从西屋出来,还把西屋的门关上了,好让孙兰儿不受打扰地好好睡。
站在堂屋了,她就听见东屋夏桥的说话声。
夏至走进东屋,就见炕上放了炕桌,摆了笔墨纸砚,田氏和夏桥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大丫和二丫一左一右地陪在田氏的身边。
田氏要给夏秀才写信,她口述,让夏桥写。
“给我爹写信啊?”夏至走过去,就在夏桥身边坐了,然后探过身去看夏桥在信纸上写了什么。
夏桥应该才刚刚落笔,是有个开头,还是两句问候夏秀才的话。
“给我爹写信啥事啊?”夏至又问,还抬眼看了田氏一眼。
“没啥事,我就问问他在府城过的咋样。”田氏不愿意跟夏至多说,“夏至,你不陪着你兰子姐了?”
“兰子姐睡了。”
“那你不找你老叔玩去?小树儿出去玩了,你找找小树儿去。”田氏这是想支开夏至。
“外面怪热的,我不想出门。娘,你要写信,不用我哥都行,我来给你写。”夏至看出田氏想支开她,她就偏偏不走,还跟田氏毛遂自荐,要帮田氏写信。
田氏赶不走夏至,拿夏至笑眯眯的样子根本就没办法。因为跟夏至要麦子,夏至不肯答应,田氏本来想着给夏秀才写信,让夏秀才吩咐夏至。
可是夏至就这么看着她和夏桥写信,让她这些话根本就没法说出口。
田氏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得决定,暂时不跟夏秀才说这件事了。
除了麦子这件事,田氏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跟夏秀才说。
“你在信上跟你爹说,大丫和二丫也来了好些日子了,亲事一直没定下来。咱乡下地方,就没啥合适的人……”
大丫和二丫一听到说起了她们的亲事,姐妹俩齐齐的红了脸。然后,她们就悄没声息地下了炕,往院子里去了。
如果只有夏至和田氏在,她们还不至于如此。但是夏桥也在场,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姐妹俩害臊。
两姐妹离开,田氏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继续让夏桥在信里写,让夏秀才留意,给大丫和二丫踅摸合适的婆家。
只要给的起彩礼,别的都好说。
田氏的话说的非常直接,夏桥落笔的时候就有些犹豫。
“哥,娘咋说你就咋写吧。”夏至就跟夏桥说,难道还想着委婉地表达这一点吗。那是完全不必要的。而且,夏秀才在为人处世上有些迟钝,夏桥如果写的太委婉,夏秀才误会了,那乐子才大呢。
夏桥没吭声,果真就照着田氏的话写了。
田氏对夏至方才那句话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就跟夏桥和夏至抱怨:“咱这能有几户财主人家!庄户人家有钱那也有限!你二叔昨天走的急,不然这事托给他,他认识的那些人里肯定有合适的。”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的。夏二叔认识的都是买卖人,这些人有钱的,很多确实都是三妻四妾地往家里抬人。
“跟你爹说,他要是能踅摸~到那最好。他自己要是踅摸不到,就让他去托托你们二叔。昨天来的那个张老爷那样的,就行。”
田氏还对张老爷念念不忘呢。夏至很无语。
田氏又沉默了一会,然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再跟你爹说,你们大姑在府城里这老些年了,他们又是做买卖的,认识的富户肯定多。让你爹托你大姑给踅摸踅摸。我立刻就要等信儿,大丫的事,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