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13弹

银花粗鲁地扳过姐姐的脸, 强令她盯住眼前那幅朦胧迷幻的兄弟十八禁图,直待半晌,听金花如梦初醒地咦了声, 才松了口气:“那些临摹不是藏起来了吗?”

为免孪生姐姐犯病, 她还特地将爸妈临摹的油画锁进箱子, 丢上橱顶。谁知爸妈的床底下还有一本画册。平时那对老不羞不在家, 房门上锁, 倒也无所谓。可自从紫姐住进这间屋子后,外甥女时常偷进“妈妈”的房间,刚才更淘气地爬进床底, 摸到这本漏网的油画册。适巧被进来找她的金花瞧见,因此旧病复发, 险些酿成惨祸。银花不禁低咒, “这害人的东西就该烧了。”

也许是受惊过度, 刺激到神经末梢。自从三岁那年,不经意看到毕加索的一幅超现实主义油画, 她的孪生姐姐就此变成双重性格。每每瞅见老毕的作品,人格便会跟着扭曲,因此残在她手里的人或物实在不胜枚举,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她这个同进同出的孪生妹妹。

回想一年前, 保释回来后的情境, 银花欲哭无泪。

原以为老姐将自己关进爸妈的房间, 是因为孪生妹妹在警察叔叔那里留了案底, 觉得自己失职, 对不起爹妈。从房间出来后,也不像以往那样直接发疯, 所以未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老姐和蔼可亲地端来一碗五谷粥,硬是撬开她的嘴,让她充分体会酸甜苦辣涩的人生五味,才知道自家老姐显现了第三人格。而相对于外白内黑的“三金”,她宁愿被直接挥拳的“二金”狠揍一顿——至少,她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至于像刚才那样,莫名其妙地升仙……

看了眼茫然无辜的孪生姐姐,银花抬手抚额。瞥见紫姐正若有所思地翻画册,就要夺了来,一把火消灭祸根,但听承乾自言自语:“委实可怜……”不禁纳闷,“又不像梵高,死了才出名,有什么可怜的。”

承乾不敢苟同,立时抬头反驳:“这毕氏戴着枷锁作画,可见执着。你还要他画出正常的东西来,岂不是强人所难么?”

也许是得罪某位权贵,才会沦作阶下囚。可身在深牢,朝不保夕,依然锲而不舍地作画。境界如此之高的画家,还是头一回听说。

即使完全瞅不出人型,女亲王依旧对这位逆境中顽强不屈的毕姓画师肃然起敬。而瞪着很是正经的女亲王,银花楞了半天,亦从麻木升华为尊敬:“很好,很强大。”

“的确如此。”

承乾激赏亦惭愧于当初意志不坚,经不住弑母的打击,割腕自尽,才会落得今日这等无家可归的境地。不禁心中凄凉,暗自唏嘘。而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风波告终。因是金花做了一顿难以下咽的五味料理,承乾和闻氏一家只得去附近的小饭馆改善生活。虽不及宫廷御宴那般精致豪华,可每回下馆子,承乾都别有一番滋味:“等在下攒够银子,也开家馆子,保准生意兴隆。”

倒不是她自夸。曾经一相情愿,想和自己的深爱的男人逃出深宫,远走天涯。因此从师孙御厨,学了三年手艺。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终究没能得到莫寻的心。但为他而学的厨艺放到现在,倒是可以拍上用场:“就是要在下做整桌宫廷御膳也成。”

关于这点,曾经尝过她手艺的乔天可以做证。只是想起当时为令雷忆迎她过门,百般讨好的情境,承乾眼神微冷,想到可以开店的那些信用卡都在中天经纪的美女总监那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可闻家姐妹和小希希在场,只得按捺心底的怒气。听金花姑娘关切:“季小姐的简历投出去有回音吗?”即又沮丧,摇了摇头,“一个电话也没有。”

“有才怪……”

银花小声犯嘀咕,见承乾不甚友好地瞪自己,摊了摊手:“当我没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被当代武林高手KO。可眼前浮现前两日帮忙封简历的情境,银花侧头翻了翻眼。

这年头,大城市里的人不在网上求职,已是珍稀动物。她的新老大更是个中之最。不但打字上网一窍不通,对免费方便的电邮更是莫名其妙地深恶痛绝。宁可浪费几十块钱,买了成打的宣纸和邮票不说,投出去的简历估计也会被用人单位当作恶意玩笑或者神经病的杰作……

听见热心肠的姐姐细问紫姐的简历,想要找出不足之处,助其得到面试的机会。银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承乾一本正经地背起斟言酌字的求职简历。

“季悠然,字承乾,别号紫萱,福建厦门人。甲子年九月初九生。性聪敏,生好为文,思之甚深。熟读经史,略通韬略。癸未年,二甲进士及第。亦曾游学海外,涉猎时尚。然,心得尚浅,愿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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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花曰:简历乃门面。谦和自信须得兼而有之,故而:“汝若取吾从尔,乃尊驾慧眼识人,幸哉,幸哉。”

来此世界,波折重重,令她切身体味做人低调,实是无甚坏处。所以:“铭感五内,不胜感激。季悠然敬上。”

既不张扬,亦不自轻。前尘一目了然,如斯完美。然,就是没有一个老板慧眼识人,打电话让她去面试。

承乾困惑不解,颇无奈地耷下脑袋。而待金花一脸茫然,沉默很久,最后友好建议:“您可以去古籍出版社或者历史博物馆碰碰运气。”挠了挠脸,“说得也是。”

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确是呜呼哀哉,郁闷至极。承乾深深叹了口气,又听金花提议模拟面试,提高成功率,觉得未雨绸缪也无妨。诚恳点头:“尽管发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