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人来了没有?”
严保家不住的在屋里转悠,时不时的问问丫头。
“来了,来了……”
这时候,下人们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一得知金夫人到了便飞奔向屋内跟严保家兄弟几个禀报:“金神医来了,来了。”
“好。”严保家一捶拳头立时带着两个兄弟出来迎接。
他们才出屋子,李鸾儿和严承悦已经引着金夫人上了月台。
这几年金夫人明显的见老了,虽然她是医者,也很会保养,只是到底年岁大了,且年轻的时候因为受委屈而累及身子骨,再保养底子不好也逐渐的显老。
“夫人请。”
严保家做为家中老大自然上前见礼,金夫人笑笑:“莫客气了,我与你父亲是老朋友了,他病了,我自该来瞧瞧。”
一行人进了屋,严保家要叫人奉茶,金夫人推了,举步进了内室。
却见林氏妯娌几个正在屋中侍奉严老将军,一见金夫人进来都赶紧起身见礼,金夫人摆摆手:“罢,且先瞧老哥哥吧。”
说话间她上前几步去瞧躺在床上的严老将军,却见严老将军整个人无力的躺着,面如金纸,容色枯瘦,看起来糟透了。
“何至于此啊。”金夫人摇头叹息,伸手搭上严老将军的腕间,好一会儿才一脸为难道:“只怕难了,治得了病,救不得命啊。”
“夫人。”李鸾儿原想着金夫人应该能挽救严老将军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下大惊,赶紧询问:“爷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金夫人心头也有些难过。起身语气沉痛道:“老哥哥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受伤无数,本就损了底子的,这些年又怕你们担心总是硬撑着,再加上老嫂子去世对他打击极大,恐怕曾因悲痛吐过血吧,这……”
金夫人慢慢讲出,严家一大家子的人听了心里都不好受。更有年轻小辈低低哭了起来。
如今在旁边侍奉老人的不只林氏妯娌。便是李鸾儿几个妯娌也都在,严宛秀那一辈子的出嫁女也都回娘家来探望,小辈们跟严老将军感情深厚。一听他病成这样,全都哭的红了眼眶。
“咳,咳。”
严老将军突然醒过来了,狠狠咳了几声。听到儿孙哭声,抬了抬手:“这都是。都是怎么了?”
“爷爷。”严承悦几步过去握住严老将军的手:“您瞧谁来了。”
严老将军转头四顾,看到金夫人的时候笑了笑:“老妹子啊,你怎么来了?我这病是好不得的,还要你跑这一遭。实在是……咳,我的身子骨自己清楚,你也莫操那份心了。就叫我安安静静去寻静娘。”
静娘说的是严承悦的奶奶,她闺名一个静字。她和严老将军素来夫妻感情极好,她病逝后严老将军好几年都缓不过劲来,还是严承悦摔断了腿张家退亲才叫严老将军又打起精神来的。
“老哥哥。”金夫人上前一步笑了笑:“你和老嫂子有的是时候团聚,现如今啊,还是好好养身子为上。”
严老将军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没的还得叫你费心,又不知道要糟踏多少好物件,最后还是留不住命的啊,再说,静娘等了我许久了,我怕再不寻她她等不及先走了。”
金夫人扭头到一旁擦了擦眼泪,强笑一声:“您这个样子去寻老嫂子,她瞧见了还不得不要你,便是要去寻,咱们也得收拾的利利索索,弄的精精神神去才成。”
她这么一说,严老将军登时有精神了:“老妹子,麻烦你帮我弄些药,叫我显的精神一些,不然,静娘若见了我,非得胖揍我一通。”
“好。”金夫人笑了:“这几日我住下,帮着老哥哥调养调养。”
两人又说了一时话,严老将军明显没了什么精神,金夫人便叫严保家兄弟还有严承悦几个跟出来,她轻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尽量用药保证老哥哥身子舒坦些,叫他多活一程是一程吧。”
“有劳夫人了。”严保家也知严老将军岁数大了,怕是治不好的,倒也没有说什么为难的话,很是恭敬的跟金夫人见礼:“一切仰仗您了,需要什么药材您只管开口,没有不允的。”
“好。”金夫人点头,叫人拿来纸笔开了药方,严保家接过来瞧了瞧就交给小辈去抓药。
待金夫人开过药方,李鸾儿便带她去休息,在金夫人临来之前,李鸾儿已经和施蓝在老宅子里替她收拾了一个小院子,院中很是安静,虽小却布置的很精雅,屋内也都照金夫人的喜好给收拾了,叫金夫人一进去便觉舒坦。
且等金夫人歇下了,李鸾儿到老将军屋内,便见严保家兄弟几个正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的,几个小的脸色也都不好,李鸾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罢了。
到如今李鸾儿倒也明白过来,却是不好说的。
这些年,严老将军怕都是硬撑着的吧。
李鸾儿曾去过战场,自然知道领兵打仗不是什么好活计,是极苦的一件事情,出征在外吃不好睡不好的,又要和各种恶劣的环境抗争,一来二去,便是再壮的人身子骨都会坏掉,再加上大伤小伤不断,如何又能保证身子不会垮掉。
应该是自严承悦摔断了腿,严家一日不如一日,严老将军担忧后辈便硬撑着给后辈依靠,这会儿眼瞧着一家子和睦,儿辈虽没什么大的成就,可孙辈都起来了,且严承悦和李鸾儿在朝中都很有份量和人脉,他不用再担心后继无人,不用担心门楣没人撑着,这一放松,身体上的暗疾就显露出来,很快身子骨便垮了。
李鸾儿想着若是严老将军放到现代用先进仪器检查一番的话。恐怕五脏六腑内都是毛病,也难怪金夫人说治得了病救不得命了。
只这话她却只敢放在心中想想,一丁点不敢吐露出来,否则别人先不说,严承悦先就恼了她。
想想老爷子的身体,李鸾儿心中也很是悲痛。
这些年严老将军对她的疼惜做不得假,对她和严承悦的维护她丁点都瞧在眼里。感受在心中。她早已将老爷子当成亲爷爷孝敬,满心里希望老爷子长命百岁,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哪里料得到老爷子这么早就……
严承悦从内屋出来,见李鸾儿站在一旁红着眼眶,心里也是一阵酸涩难当。
只这时候他也不好安慰李鸾儿,只能先跟严保家道:“爷爷已经喝了药。如今正睡下,我瞧着他睡的安稳。再不复前几日那般疼痛便先出来了。”
严保家点头:“老爷子能少受些罪便是好事,听金夫人的意思怕也……没多长时日了,这段时间你们都留在家里侍疾,万不可叫老爷子有丁点遗憾。承悦,承悦媳妇,素日里老爷子最疼你们。这些时日你们多伺侯一些……”
严承悦和李鸾儿一起点头应承,过了一会儿。林氏过来说饭已经做得了,叫大伙轮流吃饭,又说弄了些金夫人爱吃的已经送了过去。
严保家拉了她的手笑了笑:“你做事妥帖,这些事你安排,这段时间二弟三弟两家恐也要住在家里,你也多担待些。”
林氏也笑了一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都是应该的,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到了晚间严老将军醒来吃了不少的东西,明显的精神比以前强了许多,众人都认为老将军在慢慢好转,也都放松下来。
因着老将军的病,严家一家子都请了假在家照料老人,外边有什么纷纷扰扰的便也不理会,到了冬日,严老将军已经撑不住了,一日比一日睡的时间长久,但奇怪的是,他的脸色却一天好过一天,醒来之后精神也极不错的。
严保家专门请教了金夫人,得知金夫人用秘药维持老将军表面的生机,又很是道了一番谢。
只是,再如何也是留不住命的,临近过年的时候,一日老将军醒来便将一大家子人都叫到跟前,自然金夫人也来了。
彼时,老将军说话都有些困难,他满眼哀求的看着金夫人,金夫人无奈,拿出金针刺穴以维持他交待遗言。
严老将军看着儿孙满堂不由笑了起来:“老夫这一辈子征战沙场快意恩仇,到了都不亏,旁的人或者家庭不睦,或者子孙不贤,老夫却是夫妻和乐子孙孝敬,再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转头四顾,瞧了瞧严保家兄弟三个,又看看严承悦小兄弟几个,最后目光落到李鸾儿身上:“鸾丫头,你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你又是长孙媳,往后啊,爷爷就去了,你替爷爷看着他们一些,你父亲母亲年岁大了,叔叔婶子都是老实人,是犯不下什么错处的,只小一辈的年轻没定性,怕是不定什么时候叫人挑唆着出了差子,到时候甭管是谁,你都帮着弹压住,莫叫他错上加错。”
李鸾儿红着眼点了点头:“爷爷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
严老将军又瞧瞧严承悦:“承悦啊,自来妻贤夫祸少,爷爷读书不多,可自小祖上就传下一句话来,这话世代相传,今日爷爷便传给你们,你们都听好了。”
严承悦兄弟几个全都恭敬的站着,认真听着。
严老将军咳了一声道:“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在我娶妻的时候他告诉我一句话,我临到现在都记得,紫金万千谁治国,裙衩一二可齐家。”
停顿一会儿,严老将军深喘一口气:“咱们严家自来便不叫儿孙纳妾,便也是这么个意思,娶妻娶贤,家有贤妻才能阖家兴旺,若是后宅不宁,便是败家之本,这些话你们也都记下,传给你们的儿孙。”
“是。”小一辈的全都应声,随后有了低切的哭声。
“莫哭,莫哭。”老将军笑了起来:“爷爷是要去见你们奶奶,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