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新雅依言前去给袁宝儿送别。
袁宝儿显然精心装扮过,穿着新做的衣服,浅浅的绿,一条白色的宽腰带高高的系着纤细的腰肢,一夜之间上面居然绣上了几丛苍翠欲滴的春草,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新的像春天初生的嫩芽一样动人。
柳新雅仔细看了她,“元宝,你今天真漂亮!”
袁宝儿低着头,抿嘴一笑,态度落落大方,笑不露齿的模样竟似多了几分大家风范,柳新雅暗暗感叹,张牙婆是真的在她身上下了大工夫,短短一夜袁宝儿的气质整个儿改变了,再加上这身合体的衣裳,精致的刺绣,无一不彰显了她过人的女红手艺,她都能想象出介绍的时候张婆子肯定是大加赞赏这身衣裳了。这样也好,袁宝儿也终于能心想事成了。
两个小姑娘正拉着手说话,忽听,外面有个女孩子的声音焦急的喊:“快来人啊,丹儿她晕倒了……”
待她们闻声过去,张婆子已经赶到了,掐着那个晕倒女孩子人中,急的直跳脚,“这眼看就要到时辰出发了,她这是怎么了?她要是好不起来,缺了一个我上哪儿找人去?这可不是普通人家,是萧府啊,哎呦,我的招牌啊!”
之前喊人的女孩子上前对着张婆子说:“昨个夜里丹儿就不舒服了,跑了一宿的茅厕,好容易到了早上,她还硬撑着梳妆,这才晕倒了……”
张牙婆眉头一皱,气急败坏,“这个孩子怎么早不啃声,现在耽误了自己不说,要是她去不了,我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她,误了萧府的时辰,我的招牌毁了,你们也全都耽误了。”一边说着,一边急急的找人去叫郎中。
这时,边上已经围了一圈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是装扮一新,花枝招展。可是现在各个脸上表情都不好看,其实那个丹儿的心态大家都可以理解的,要是说早了估计张牙婆昨天就换人了,但是现在有可能耽误到自己,有些女孩子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柳新雅听完她们的对话,就猜哪个丹儿估计是急性腹泻引起脱水才会晕厥,现在及时补充水分,应该在郎中来之前至少能醒过来。
看了一眼面色紧张的袁宝儿,柳新雅走到人前,“张妈妈,丹儿这个样子我以前见过,那个时候我记得大夫说过,提前喝点加了少量盐的米汤,就能醒过来了。”
这个时候刚早饭不久,米汤还是有的,张牙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急忙弄了一碗过来,柳新雅帮着撬开丹儿的嘴,灌了几汤匙下去,果然没多久丹儿就悠悠醒了来。这时郎中也赶来了,开了药,人是没大碍,但是需要静养,恐怕今天是去不了萧府了。
张牙婆面沉如水,忍不住狠狠的剐了几个眼刀给丹儿,却在侧头间看到了柳新雅,这个孩子遇事稳重,她倒是一直没看出她的好来,于是灵机一动,招了袁宝儿过来低声说话。
柳新雅正在那边喂丹儿喝米汤,那些女孩一个个生气她的刻意隐瞒,连累了她们,一方面又爱惜自己装扮好的新衣,都不肯靠近。
柳新雅只好自己端着碗,一口一口喂着。心里暗暗自责,没事多管闲事干嘛,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嘛!在看这个丹儿虽然病的脸色蜡黄,但是看她五官深邃,乌发如云,着实是个美人胚子。又想着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一个花季的小姑娘就可惜了。
丹儿喝得几口,便推了碗,她已经听到郎中的话,知道自己无望了,心里难过,有些烦躁,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强撑着起来,却腿脚一软,又倒回床上。
柳新雅见状,忍不住说:“你还是多休息吧,别逞强了,身体好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丹儿皱着眉,没好气的斥道:“你懂什么,能进萧府恐怕只有这次机会了!我……我反正就是死也要进萧府!”
柳新雅没头没脑地被她的戾气喷了一脸,嘴角一撇,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心没好报!看来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她莫名的有种不好的感觉,决定先走人为妙。
正打算走人,却见袁宝儿犹犹豫豫的过来,吞吞吐吐的开口:“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萧府?”
柳新雅吃惊的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态度那么坚决不签死契,她居然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袁宝儿看着她诧异的眼神,头垂得更低了,连看都不敢看着她,“姐姐,张妈妈说了这次萧府要的是八个人,但是留下的只有四个,所以,姐姐过去只是凑数……”
柳新雅看着她失望极了,敢情自己这个样貌肯定入不了那些贵人的眼,反正铁定会被退回来的,就是去凑个人头而已。她们当自己是泥人不成?没点性子吗?认她们拿捏!
虽然知道这个不是袁宝儿的主意,肯定是张牙婆的授意,但是,自己跟袁宝儿这些日子来相处,自己对她处处维护,遇到她不懂的指点起来也是毫不吝啬。做了这么多,连她一次真心的维护都换不到吗?
想起出门前,小醅根本不肯过来送袁宝儿,从袁宝儿决定卖身萧府开始,小醅就直接表示了对她的鄙视,柳新雅只是觉得人各有志,并一直民主的保持了尊重她个人选择。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最后还是选择了出卖了自己。
“不,我绝不会把自己卖了的。如果你还叫我姐姐,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柳新雅斩钉截铁的说。
袁宝儿被她的语气惊了一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声下气的说:“姐姐,我不是逼你卖了自己,方才张妈妈提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反复的帮你拒绝了的,但是张妈妈再三肯定了你不会被萧府留下,她说你就走个过场,凑个人头。不会影响以后你签活契的,姐姐,张妈妈保证了,这次你帮了她,她以后一定帮你找最好的人家,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啊!”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留下来,一副委曲求全的小心模样。
柳新雅无奈的看着她,突然抬起她的头,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真心为了我着想,才建议我去萧府嘛?你就没半点私心?”
袁宝儿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吓得眼泪都忘记流了,眼神里闪过挣扎,犹豫,迷惘,然后是坚定,恍惚了片刻,她同样一眨不眨的回视着柳新雅,“是的,姐姐,我没有半点私心,我对姐姐的心意天地可鉴!”
柳新雅对她彻底失望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眼底最后闪过的那一丝狂热,恐怕才是她的本性,她只不过是用柔顺的外表掩盖了她虚荣贪婪的野心,为了自己的目的她显然是不惜牺牲任何东西的——包括自己的良知,这不连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都开始做了。
年仅七岁的她居然已经了有了如此心机手段,谁说,古人智慧不高,自己这个比她多活了十几年的人斗心眼都玩不过这个古代小姑娘,说实话,她要是进了萧府那样的地方,说不定真的能混得风生水起。
心思不由的飘远了,待回过神来,柳新雅放开了她,突然淡淡的笑了,“不好意思,那就是我辜负你的心意了,你去跟张妈妈说,我不会去萧府的。”
袁宝儿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转身走向张牙婆,柳新雅则转身向大门走去,这次转身,她们都明白,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张牙婆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对话,看到柳新雅毫不犹豫的走向大门,顿时明白了,这个丫头还真是犟脾气,油盐不进。她连忙高声叫了一声,“柳小娘子,你不想想自己,总该为古凡牙行想想吧。”
柳新雅听到这个,又走了两步,她的确很想无视这些人直接离开,但是张牙婆的话她不的不警惕,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个来。她跟袁宝儿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不可能无视那些曾经对她好的人,古凡无疑是这个世界里在她最困难时无私帮助她的第一人,她不可能不管不问那些会威胁到他的人或事。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