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仵作,你还站在这里等什么?”
寒冷嗓音骤然响起,李景吾看着低眸凝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面的顾白羽,目光之中,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既然顾仵作你同苏侍郎一起,向皇上状告本皇子为了毁尸灭迹才放了这场火,那么,被烧焦的尸体呢?”丝毫不肯退让,李景吾的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咄咄逼人,抬眸看着顾白羽那环顾四周的模样,他声音冰冷,继续出声,道:
“顾仵作难道是想说,所谓的那些‘被我毁尸灭迹’的受害者的尸体,已经在这场大火中尽数化为灰烬?虽然你是仵作,但相信,这点常识,在场众人还是有的,很抱歉,由不得你在这里信口胡言了。”
“烈火不能将死者的尸体焚毁殆尽,但人却能将焦黑的炭尸运走或者敲碎,更何况刚刚救火的宫人中,有那么多的大内侍卫,谁又敢保证,那里面,没有混入几个大皇兄你刻意安插的人手?”
李景毓反驳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响起,没等李景吾开口说话,他便继续出声,道:“将宫内不听你话的侍卫杀死,暗中换成你的手下,等到宫外的部队来袭逼宫时,你同啸狼族好来个里应外合,难道不就是大皇兄你这次放火焚尸的真正目的所在?”
毫不隐藏地直接将李景吾的计策拆穿,李景毓那俊美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锋利与严肃,冷眼看着李景吾,他那狭长的凤目中,充满着防备和锐利。
“没有找到尸体证据,就开始借着别人之口胡编乱造,真没想到,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顾仵作,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出口,目光紧紧盯着始终未曾开口的顾白羽,李景吾的眼角眉梢之间,忍不住地浮起淡淡的得意之色,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却被站在一旁的苏墨轩,尽数收在眼底。
“就算没有尸体的存在,只要曾经留下血痕,想要检验得出,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始终沉默着不曾出声的顾白羽,终于淡淡的开口,收回环顾四周的目光,她看着面色冰冷而略带挑衅的李景吾,缓缓的出声,道:“想来大皇子还记得,昨日你将我迷晕丢在这里时,这院子之中,究竟是怎样的鲜血满地吧?”
“顾仵作莫要含血喷人,眼下你证据全无,总不至于想要红口白牙的,硬生生的用编排的话语来诬陷本皇子吧?好歹,你我也算是连襟一场,顾仵作,想要为了你妹妹顾白汐针对我,也请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语气不紧不慢,李景吾听到顾白羽提出要检验血痕,却是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是成竹在胸地,坚信她的检验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并不曾忘记,昨日韩林之已然命人,在将血痕清洗的干干净净之后,用混合着白酒的米醋,将院子里的鲜血痕迹,尽数重现了一遍。
验血之法不可逆转,只要曾经用过一次,便就永远地失去了再次使用的效果。
于是眼眸中闪过几分不可掩饰的幸灾乐祸,李景吾看着面前转身吩咐侍从去准备米醋和白酒的顾白羽,心中没有丝毫的担心和慌乱。
“启禀圣上,刑部侍郎韩林之求见。”
没等那得了顾白羽吩咐的宫人将白酒和米醋拿来,一个年轻的太监,便脚步轻盈地出现在皇上的面前,经过苏墨轩的身边时,引得他那如墨的剑眉,轻轻地蹙了一下。
“韩林之?他来做什么?”
面色不变,皇上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疑惑和询问,转头去看站在近旁的李景吾,他没有再询问出声,而是等待着李景吾的主动开口。
“回禀父皇,韩侍郎是儿臣刚刚差人去请来的,既然顾仵作想要找寻所谓的‘证据’,来证明儿臣所怀有的‘不臣之心’,那未免栽赃陷害,儿臣觉得,再有一个懂得刑狱之事的人在旁边瞧着,也许,能够更加公平保险一点。”
果不其然,李景吾迎着皇上望向自己的询问目光,一五一十地,出声解释,然而却意外的迎来了,皇上唇角骤然浮起的冷笑。
“担心栽赃陷害所以找别人来验证真假?朕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大皇子你,也开始对朕全无信任了。朕明明白白的站在这里,难道还会让他们平白的诬陷了你不成?还是说,在大皇子的心中,朕已然昏庸到不分黑白,所以想要取而代之?!”
怒意满满,皇上冷冷的出声,丝毫没有给李景吾留任何颜面。
所谓骄者必出错,原本已然是志在必得之事,却无端的惹出了皇上这许多怒意和怀疑,顷刻之间便跪在地上,李景吾眸子里的得意之色,尽数消散殆尽。
“父皇息怒,儿臣确然没有那个意思,儿臣只是……”
“让韩林之进来,”毫不留情地打断李景吾尚未说完的话,皇上对着前来传话的太监,冷冷的出声,“再去看看秦仵作有没有进宫,若是进了宫,就立刻让他到这里来。”
找寻懂得刑狱之事的第三者作为见证,皇上的心中,一早便有了安排和打算,原本是对李景吾只有益处而没有坏处的事情,却硬生生地,被他的失误之举,变成了质疑和愤怒。
心底怒意生,跪在地上的李景吾,冷眸看着院门所在的方向,韩林之还尚且不曾走入院内,便似乎已然感受到了,那缭绕在周身的阵阵寒意。
“你先起来,不要跪在奴才面前丢人。”
耳听得韩林之快步走进院内的声音,皇上语气冰冷,对着跪倒在面前的李景吾吩咐出声。
李景吾毕竟是一国之皇子,跪在苏墨轩和韩林之面前,着实不成体统,只不过,按照惯常的情况,每逢有皇子触怒龙颜而下跪,周围身份相对较低之人,必定会齐齐地陪同着下跪。
然而李景毓、苏墨轩和顾白羽三个人,却视若无睹般的,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看着李景吾骤然下跪,没有丝毫想要陪同下跪的意思。
瞬间对他们之间的联盟心知肚明,皇上看着他们的眼眸之中,隐隐的寒意更浓。
“臣,韩林之,参见皇上,大皇子,三皇子。”
已然快步走进院中,韩林之单手掀起衣摆,训练有素地,对着院子里的众人单膝跪地,声音沉稳,面色无虞。
“起来吧,”面色暗沉,皇上只是颇为不耐烦地瞥了韩林之一眼,转头看向已经将白酒和米醋准备好抬上来的宫人,却是看见了,急匆匆向着这边走来的秦仵作。
“老臣,参见皇上,大皇子,三皇子。”
颤颤巍巍的单膝跪地,那秦仵作已然是头发胡须花白,一袭藏蓝色官袍半旧似新,嗓音苍老的对着皇上跪地而拜,目不斜视地,并不曾向着苏墨轩和韩林之看去哪怕一眼。
他是刑部经验丰富的老仵作。
早年因为年事已高而向刑部提请了辞官之求,虽然请辞之举被允诺,然而却是离职不离人的,始终担任着刑部众仵作的顾问,为人德高望重,耿介不阿。
“秦仵作请平身,”皇上对着秦仵作的语气之中,稍稍有几分和缓之意,用目光示意着跪在旁边的韩林之一同起身,他对着秦仵作,继续出声,道:“秦仵作,朕今日请你前来,是想做个见证。但凡顾仵作所找到的‘证据’,你都请亲自验过真假,给朕做个参考,朕相信你的判断。”
“谨遵皇命,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双手握拳,秦仵作回答得恭恭敬敬,然而却是在皇上提及“顾仵作”三个字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向着顾白羽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
柔弱清秀的女子。
尽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穿在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发丝脸颊有些没有彻底擦干净的脏灰,然而那纤细瘦弱的身形中,却透出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刚毅和从容。
眸色沉静的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顾白羽,尽管只是第一次真正的见面,然而平日里,她的名声,却是落在他的耳中不少。
同行相轻,更何况,顾白羽只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子。
然而那秦仵作看向顾白羽的目光之中,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轻视之意。
“回皇上,臣女所需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这米醋和白酒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还请秦仵作先行检验。”
并不曾在意秦仵作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目光,顾白羽看着那宫人抱来的酒缸和醋缸,转过身子,对着皇上出声说道。
看到站在面前的皇上微微点头,那秦仵作便缓缓迈开步子,向着那酒缸和醋缸走去,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之后,才让顾白羽继续将二者混合。
“白酒和米醋混合,可显示被清理干净的血迹,这一点,上次在后宫之中,皇上也曾亲眼见过,臣女就不再过多的解释了。”
对着皇上出声,顾白羽扬手,便将那混合好的酒醋,泼洒在了曾经血流成河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