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30 死战

程祥解释道,这是一个简单的重力平衡仪装置,因为地板上的花纹深浅不同,所以推测出两边重量不同。而之前,十二张重量相同的人面鼓分别摆放在两边,因此这个平衡仪依旧保持着没有水平的状态。现在,我们四个人利用体重差,将这个地板上的重量达到了两边平衡,机关装置自然就开启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间地下石室和刚才堆放人面鼓的石室大小相同,只是,这里并不再是空旷而一眼望到底,相反,这里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地竖着许多合抱粗的石柱,柱子上精雕细琢,刻画了一些看不太懂的文字和图画,密密麻麻的,远远看去像是什么符咒。靠近看,反而像是日语,有许多常见的偏旁部首堆积而成,但组合起来看,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女真文。”程祥用手电筒照了照,对我说道,“内容就是你当时写下来的那首长诗。但没有什么用,也是没有提到其余的尸骨具体藏在了哪里,也没提到那天石石床到底哪里去了。”

“你们也不知道石床最后到哪里去了吗?”我问。

程祥和尚舒都摇摇头。

“金君最后舍弃肉体的那些事情,都没有让我们参与,而是让我们直接听命于子息大人,而她让我们做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们为什么。所以金君尸骨到哪里去了,石床到哪里去了,我们都一概不知。”程祥对我说,“这样才保证了机密性,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点点头,却突然想起一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我其实早就想问了……第一个金子息,到底是怎么死去的啊?”

我这话一出,程祥和尚舒都不说话了。尚舒冷冷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去一旁寻找出口了。而程祥则尴尬地笑了笑,把背上一直背着的章正放了下来。

怎么了……我难道说错话了?

我还正在疑惑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那种朽木偃甲发出的木头吱呀声,而且数量极多,声音极大。

“怎么回事!?”我吃了一惊,急忙询问他们二人。

“果然是批量的……”程祥赶紧把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儿,他便神色凝重地站起来,搀扶起昏迷不醒的章正,示意我赶快离开。

我跟在他身后,说不出的紧张。

可是,石室总共就这么大地方,还有这么多石柱阻拦行动,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程祥背着章正走到其中一个角落里,把章正交给我之后,就从包里翻出了小型炸药。他用炸药在石室的边缘角落里迅速炸开了一条一人高的缝隙,烟尘散去,程祥就赶紧催促我钻进去。

我弯着腰,沿着洞口勉强挤了进去:“这里空间有点小,我们四个人恐怕要挤一挤了……”

程祥没有理会我,而是托起章正,把他也塞了进来,我吃力地搀扶着章正,把他靠在缝隙里的角落中。做完这一切,程祥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而是站起身,从一旁捡起刚才炸落的那些石块,一块一块地垒起来挡在了缝隙缺口处。

“你干什么!你们还不赶快进来?”我一惊,对程祥此时冷静的行为感到害怕。

但是他依旧没有理会我,继续手中的动作。尚舒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过身去给手枪子弹上膛了。眼看整个缝隙都要被程祥给堵上了,我急忙伸出手挡住最后的缝隙:“你到底要干什么!!”

程祥伸出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腕,笑了笑说:“小公主,你听话。不管一会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往外看,照顾好章正,你可以吗?”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要与那些即将到来的朽木偃甲展开一场殊死搏斗……而且,胜算极小!

“不可以不可以!你们不要这样……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这里……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出路,你们……你们也藏进来不就好了吗……”我一着急,就又开始哭了。

程祥用他冰凉的手捏了捏我的手腕:“如果没人分散它们的注意力,它们顺着呼吸声一会儿便能找到这个裂缝,到时候,我们都有危险。”

“不要!我不要……”我非常害怕,反过来紧紧抓住程祥的手,“我不要你们这样……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有事情……”

程祥无奈地笑着摇头:“小公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们不想要的,可是它就是存在,我们必须面对。你放心,有尚舒在呢,我们俩对付那些木头架子足矣了。”说着,他一狠心,用力掰开我的手,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搬起一块较大的石头堵住了缝隙最后的缺口。

“程祥!”我尖叫着,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沉重的石头,石头码放地错落有致,严丝密缝。

“小公主你放心。你闭上眼睛,等安全了,我就接你出来。”我透过石头的细缝,看到程祥站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开。他又突然定住,回头对我说:“如果害怕了,就抱紧章正,但千万不要哭出来!”说罢,程祥的身影就真的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用力敲击石块,可那些石头却依旧纹丝不动。

我把黑框眼镜取下来,狠狠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和担忧之中。在这黑暗中,我无法看清身边昏迷的章正此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生命危险,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而透过缝隙,我也无法看见程祥那决绝的表情和尚舒那寂寞的背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自己,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大规模木头声,恐惧敢猛烈撞击我的头颅,让我脑袋发胀。

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我说谎,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三人为了救我,付出了太惨烈的代价!

我坐在石墙裂缝中,双臂环膝,把脸紧紧埋在膝盖里,牙齿却不争气地连连打架。

黑暗中,我听到那些朽木偃甲的动静越来越大,离我们也越来越近。可是,方才我们也巡视了,这个石室完全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出入口,那这些朽木偃甲,将会从哪里出现呢?

我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一声枪响。

接着,是一连串木头断裂的声音,那清脆真实的响声像是连响的鞭炮声,噼里啪啦,让我恍惚间想到了跨年的烟火晚会……我曾经那平淡如水的生活,难道再也回不去了?接连而来的枪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声阵阵,震耳欲聋,即使我在黑暗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也能感受到,外面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激战。无数的偃甲吱呀声伴随着枪响,像一连串交响鼓乐打击震颤着我的灵魂。

不过,让我感到庆幸的是,从这些枪声中我可以听出来,程祥和尚舒,是占了上风的。

但是,随即而来的一声惨叫,让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那是程祥的声音……是那个以前天天逗我玩叫我小公主的程祥的声音!

我刚想大喊他的名字,可是转念一想,眼下章正还身负重伤躺在这里,我若是惊动了那些朽木偃甲,我根本没有保护章正的能力。就算我冲出去到程祥和尚舒那里,我也就是个添乱的角色,与其那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兴许可以保我和章正一命。

想到此,我便含着泪向章正挪过去,摸索着找到他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你们不许有事,一个都不许……

我虽这般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但耳边传来的打斗声却时刻提醒着我,外面那两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枪声停止了,只有木头断裂的声音和冷兵器乒乓碰撞的声音。他们的子弹用光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正担心,就感到整个石室都在颤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爆炸的余威就冲击到我面前的石块上,簌簌地掉落了许多碎末与泥土,我急忙趴在章正身上,替他挡下头顶掉落的碎石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石室再次传来朽木偃甲的声音,而伴随着它的,只剩下了沉闷的击打声。而且……频率和速度都要比刚才慢下来许多许多。我不难推测,程祥和尚舒的体力不支了,越来越大的木头声渐渐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慢慢地,我几乎听不到任何除了木头发出的声响了。我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却除了恐惧,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程祥……尚舒……我不禁失声痛哭。

可就在我将要哭出声的时候,一双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我一惊,双手条件反射地挥舞,却被瞬间制服,让我动弹不得。

“嘘。”那人一把将我按倒,贴近我的脸颊,“是我。”

是章正!他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黑暗中,我兴奋地点点头,章正就把按在我嘴上的手拿开了,然后猛然用力一脚踢开堵在缝隙里的石块,钻出裂缝,站在了我的面前。

外面的光线一下子充盈了进来,我看到不远处狼藉一片,无数碎裂的木头满地都是,残缺的偃甲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而还有数十只完好无损的朽木偃甲,正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不远处,尚舒浑身是血靠在石柱上,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捂住受伤的肩膀。而程祥,衣衫破裂,躺在远处的血泊里,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正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惊讶,那些朽木偃甲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便忽然一起向我和章正的方向涌了过来。

而站在我面前的章正,背对着我,不慌不忙,一把扯掉了包扎在身上的止血三角巾,活动了一下脖子,直面朽木偃甲冲了上去。

我看见,章正赤/裸的上身完好无损,严重的伤口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背上的海东青纹身,已经由藏青色变成了深红色,像一张鲜艳精致的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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