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我还真要好谢谢我的两位法师敌人,那怕他们是歪打正着,也要谢谢他们,因为他们把美男努达瓦造得太完美了。
不过,我在试着跟努达瓦交流时,我大约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他对以前生活过的记忆有些干脆一无所知,有些是模糊的,有些则清楚地记得。
美男努达瓦知道他曾经是马戏团的台柱子,摇钱树,还十分深刻地喜欢着那位女马术师谢拉布娅。他心里美滋滋的。再令他兴奋的是,他的力气见长,过去提不动的东西,他现在轻轻一把就提起来了,他还发现,世界非常美妙得比原来低了好多,过去需要仰视的物体,他现在可以很自如地俯视或平视了。
马戏团团长无意中走到他的身边,还以为是哪一国的王子要邀请他的马戏团到皇宫演出呢。这位走遍世界各地的旅行家睁圆了眼睛,瞧着美男努达瓦的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身体和神态,不由脱口赞道:“好神气的小伙子……嗯,嗯,可是,唉,要是在马戏团里你就……不好说了,你先四处看看吧,不过,你要随便找个另外的名字,不要说你是曾经的小矮人。”马戏团团长还是摇着头走了。
努达瓦却顾不上辩听马戏团团长的话中话,而是得意地信步在马戏团的驻扎地走着,他先是看到了他以前的搭挡“巨熊”人。巨熊人好象对他的“美”毫不惊奇,只管跟老丑女人打听小矮人,老丑女人告诉“巨熊”人,小矮人的病还很重,已经送到医院里去救治了。
“或许,小矮人没有多少时日的活头了,他的生命大概走到尽头了。”努达瓦为表示自己的新生,用了愉快的口气对“巨熊”人道。
“巨熊”人听了,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他擦了擦流出来的泪水,“小矮人是我最好的伙伴,别看他长得小,可是他心地善良,一点儿没有坏心眼,他知识渊博,令人尊敬,真的想不到,他就这么……”
努达瓦发觉,他那个曾经的一些视为快乐的真味的东西变了,一去不复返了。他真的想告诉巨熊人,站在他面前的美男就是那个被人当玩物耍弄的小矮人,但他因为有着更美好的期待,只看了巨熊人一眼,鼻子里哼了两声就走开了。
老丑女人继续陪着努达瓦随意在马戏团的新驻地里走。可是,他们碰到的每一个马戏团的人,都只是关切地问小矮人的健康状况,听到小矮人已经生命垂危,都露出了忧伤的神色,说着同情而悲伤的话,所有的人都对漂亮英俊的努达瓦理也不理,这使他既尴尬,又扫兴,他甚至十分地嫉妒起原来的自己怎么会在马戏团这一伙人的心里zhan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跟在美男努达瓦的后面,思前想后。在一眼看到女马术师谢拉布娅看着努达瓦那冷冷的眼神后,一下子明白了:这场所谓的较量,原来是她们在拿小矮人在做赌注,她们这是要这位转世灵童经历前后的巨变,而一下子失去原来的灌顶了的修行加持,让他在一夜间长成,完完全全成为一个“俗”人,一个漂亮的,对世俗多了许多正常的要求,但对喇嘛修行却毫无意义的愚执的俗人。
这场较量,我和公主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么一种非常规方式,而此时,我想起转世*对我说的“以拿回马车为第一位,转世灵童为第二位”的话的深意。唉,现在明白,已经为时已晚,我应该在小矮人刚出现时,就出手救下小矮人,立即在喇嘛们的护卫下,返回围天峰,这样的话,当不至于,是这么一个完败的收场。
竟然是这么个败法,这也太窝囊了。心里的失败感一再升腾,突然又想到孙不二是不是也已经被她们用邪密之法抹去了记忆,变成了一个废人。要是这样的话,再加上范钢和红牡丹单依的弟弟撑犁孤涂纳乌,要是被他们也大变了活人,那此行这么兴师动众的一番追宝,可说是败得一塌糊涂,败得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我看到菲月和川川美菜子正沉沉睡着的那辆马车,不由得又对她们的安全担心起来。赶紧转身跑回去,掀起帘子看了看。
没想到,公主坐在菲月的旁边,正嘬着嘴示意我不要作声。她脸上倒是一点挫败感也看不出来。
我装着要赶路的样子,将马车一调头,吆喝一声,驾着马车,离开了马戏团驻地。走了一里多路,公主从车篷里钻出来,与我并肩而坐。
公主告诉我,她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计策可行了,只好在迦莲法师设计的所谓的***组织的大阴谋,借以分散我们的力量的连环招式时,而借招出招,用了这么一个下策,悄悄返折回来,看看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后再行定夺。
我非常沮丧地道:“小矮人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今非昔比了,对喇嘛们来说,已经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咱们的这番较量是败得不能再败了。”
公主却道:“咱们已经什么都拿到了,没有败,现在,咱们所看到的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却又不普通的人的人性回归的一个真实的过程,本来,我不知道迦莲法师的最后的那个练魂关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好了,咱们什么都体验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了,胡华,你是不是仍在对小矮人的这番变化耿耿于怀,其实,这才是他的真实的心里企求,世上的人,无论是多么卑微,他总是在想着得到别的大多数的人承认,得到应有的尊重,人,活在俗世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所看到的所想到的都是真实的感知,总是在用所业已习惯的标准和规范来看待别人,而一旦这其中的某一个发生了超规则变化,他就会体验到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的无数的设想和企求的难以实现,会使一个人活得了无生趣,接下来,小矮人努达瓦所要给我们看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痛苦过程……或许,你还要用你的设想来架定小矮人以后的生活,可是,变化已经发生了,为什么,我们要用我们的意志对他再行改变呢,难道我们要用我们的标准强行地违逆他所要追求和证实的未经发生的生活轨迹而安排他吗?胡华,你说,我们要这样做吗?”
公主娓娓地跟我说着,我毫无遗漏地听着……菲月和川川美菜子也醒了,很用心地听着……
马车后面,慢慢地走上来心灰意冷的努达瓦,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变得这么漂亮了,却没有人来赞美我,甚至,他们对我熟视无睹,我以为,我到了街上,一定会有人因为我的俊美的容颜而高兴,为我的昂首挺胸、神气十足的展现而惊叹,可是,麻木的人们啊,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对我这样一个王子般的人而兴趣盎然呢,吝啬的人们啊,你们甚至连眼睛都不愿往我这里扫一下,你们啊,好好地看看,我小矮人努达瓦,成了一个美男子,你们,难道只认为那个矮丑怪异的我才是你们所欣赏和乐见的吗,上帝啊,这是一个怎么样变态的世界?”
就在小矮人努达瓦痛苦地自叹自喊时,他所热爱的谢拉布娅走近了他。
又惊又喜的努达瓦,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所痴恋的女人:谢拉布娅变得更迷人了。她身上的鲜艳的花领,红黑相间的马术装,还有苗条的身材,健美的双腿,纤细的脖颈,还有……那傲挺的胸部……这在以前,他曾经是如何温馨的依偎过,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坐在她的膝上,小脑袋就枕在她那柔软的胸前,享受着她的亲吻,现在,自己成了翩翩公子,美丽的谢拉布娅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爱他了。
努达瓦激动的上前走了一步,对谢拉布娅道:“亲爱的,我就是努达瓦。”谢拉布娅却冷冷地道:“不,你不是,先生,请你不要打扰我,我现在很伤心,因为,我正为重病住院的我的亲爱的小矮人努达瓦焦虑着。请你离我远一点,不要烦我好吗?”
谢拉布娅的语气是异常的冰冷,冷得让努达瓦脸上挂不住了,可是,他突然冷笑了几声,忽又用了极热切的口吻,对他的昔日的恋人道:“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惹您生气,尊贵的谢拉布娅小姐,可是,您实在太漂亮了,您的脸蛋,脖颈,特别是您的胸脯太迷人了……”努达瓦嘴里说着,忽然伸出了手,要去抚mo谢拉布娅的胸脯。
啪地一声,努达瓦的脸上重重地挨了谢拉布娅的一记耳光,“你记住了,我虽然只是一个卑贱的马术师,可是,我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你应该对你的无耻感到羞愧,我想,你现在的教养,不配有这样一幅面孔,要是我跟你一样做出了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我就会象剑士一样,用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努达瓦的脸色阴晴不定地数度变化了几次,又固执地对谢拉布娅道:“爱情使我失去了理智,小姐,您太使人可敬可爱了,我一见到您的金色的头发,温柔的目光,一见您的天使般的丰姿与神采,我……被您迷得神志恍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使您理解我此时的心情,不过,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给您与您相当的金钱、权势和我的全部的对您的炽热热的爱,让您爱上我。”
“行了,我的一无所有的小丑,你现在的花言巧语,只会在你绝望的时候加重你的原罪,你觉得,一个铜子也没有的你,能比得上马戏团里的哪一个呢,你有什么演技,能使你今晚上登台的时候赚到一个铜子,你是不是想用你这张脸,去赚那些下贱的窑子里的女人的虚情假竟,如果你现在还在自鸣得意,那请你到台上演一场试试,看会有不会有一个人为你鼓掌,你如果要追姑娘,就请到前面的镇子上找那些下贱的妓女去吧。”
走到努达瓦身边的马戏团团长毫不留情地把最难听的话说了出来,小矮人努达瓦涨红了脸,怒吼道:“你们等着,我要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最光茫四射的演员,我一定要让谢拉布娅如痴如狂的爱上我,我要让所有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小矮人努达瓦怒气冲冲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和公主都沉默着,菲月和川川美菜子怔怔地看着这个曾经非常快乐的小矮人消失的方向。甚至,连此局的设计人……马戏团团长——迦莲法师和她的最得意的弟子谢拉布娅也沉默无语地站着。
夜,无风……周围是一片死寂的静……
马,我驾着的那辆马车的马,忽地打了一个喷嚏,竟不得指令地自行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