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父亲醒了。
除了小冉,他谁都不认识。他很安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傻笑。小冉让他睡觉,他就乖乖的闭上眼睛,像个听话的孩子。
小冉告诉我,“爸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但每次清醒的时候,他都想自杀,为的就是不给我增加负担。”
而今年才十七岁的小冉,为了生活。为了给父亲治病,早已辍学,她去街上发传单,给美校做模特,去饭店洗碗……总之,只要能给现钱的活,她都干。可她虽身兼数职,对治疗父亲的病来说,却还是杯水车薪。
父亲住的是普通的医院,最便宜的病房,接受的是最基本的治疗。可即便是这样,明天他们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听着小冉的话,看着她那张略带稚气,又充满忧伤的脸,我心中酸痛。为人子,为人兄长,我竟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尽到。
这一刻,我心中生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赚钱,赚钱将父亲送入专门的精神病院,赚钱让小冉重新去上学。
我找到老何,第一,跟他借钱。第二,让他帮忙找找关系,给我介绍一份赚钱的工作,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赚钱,干啥都成。
老何答应了,他首先借给我两万块。老刘头也给了我一万。当天,我便把父亲转去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是专门的单间,有专门的陪护。可在没有工作之前,我还是执意跟小冉一起照顾父亲。
我给他擦身子,剪指甲,把他推到窗边晒太阳……我拉着他的手,喋喋不休的说我跟爷爷这些年的事情,想以此将他唤醒……
不过这种日子没持续几天,第四天的下午,老何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一接起,就听他兴高采烈道:“师兄,工作我托老伙计给你找着了,去县殡仪馆做‘入殓师’,月薪七千不包括福利,五险一金没有实习期,包住,另外他们那儿还缺个值夜班的,你要兼职值夜班,那又有两三千的收入,你觉得咋样?”
听了老何的话,我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这工作做下来,一个月也有一万块的收入了,不少啊!不过一想到工作要去殡仪馆倒腾尸体,我心中多少有些膈应,可回头再看看痴痴呆呆的父亲……殡仪馆就殡仪馆吧。
“这入殓师具体都要干啥?”我问道老何。
老何给我解释道:“入殓师只是笼统的叫法,其实你去,只是干遗体整合的工作,说白了,就是缝那些因车祸,跳楼等尸身不全的尸体,跟你爷爷一样……”
缝尸?听了老何的话,我心中苦笑,这兜兜转转的,最终我还是继承祖业,干起二皮匠的营生了?难道这就是命?
“殡葬这一块,属于民政局管,是事业单位,事业单位都不好进,殡仪馆也他娘的不例外。且现下‘入殓师’都需要正规的培训,考证,一番周折下来,得个小半年,我这找的同行老伙计,吹嘘说你那手艺是祖传的,缝出来的尸体比大姑娘绣的花都好,人家才肯要你,你去了可得好好干啊……”
“行了,你说啥时候上班吧。”我打断了老何的喋喋不休。
“明天,你今个回来收拾收拾吧”
挂了电话,我骑上摩托车就赶回了村里。
首先把家里的东西规整了规整,收拾好了铺盖卷,又取出一直藏在神像中的破书与缝尸针带在身上,心说,这些东西,以后得常用上了。
随后我又去了老刘头家,老何也在,我们一起吃了晚饭,还喝了点儿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离别前的伤感。
“常生,你工作之余,功夫,道法可不能落下啊!何川,你也回吧,我前段时间教给你们的东西太多,你们回去自个儿消化消化,以后常生爹好了,常生回来了,我再一起教你们。”老刘头淡淡的说着,仰头喝下一杯酒。
这一刻,我忽然生出一种将老刘头带在身边的冲动,可想想自己的处境,这话我没说出口。
倒是老何,他道:“师傅,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帮你租个门脸,你也跟吴道长一样,给人算命,看风水,以你的本领,一定能将这一行做的风水水起,你看成不?”
我也觉得老何的提议很好,当初,在吴道长家,老刘头望着他家摆设兴叹的时候,我就曾生出过这种想法,没想到,老何也跟我想一块了。
不想老刘头摇头拒绝道:“我不能走,三年之期还远,井中妖物还在,某天它若要出世为恶,我这条老命,或许还能阻它一阻。再者,人心不古,八部将之后中,保不齐还有人想取出妖木,进入墓穴。俆爷与你爷爷的一番苦心不能白费,现在,就让我留在这里守着吧!”
……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好,睡梦中都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去殡仪馆上班,对我来说,压力其实还是蛮大的。
天不亮我就起了床,第一天上班,路又不熟,可不能迟到了。
临走前,我看到肥猫蹲在墙头上歪头看着我,那眼神很纠结,像是在思量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自是左右不了一只猫妖的来与往,我与它之间,并不是主与仆的关系,它拥有绝对的自由。
可这一刻,我的心底是希望它能留下来陪老刘头的,虽然他俩不对付,总打架,可打打闹闹总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
猫妖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它别过头去,又跳回了院子。我则发动摩托车,颠簸着往县殡仪馆赶去。
一路都很顺利,赶到的时候,我看了下表,还不到六点!
‘林江县殡仪馆’坐落在县城以南的一座山脚下,位置及偏。老旧到泛黄的二层小楼上,一楼的防盗窗已然锈迹斑斑,二楼没有防盗窗,玻璃还碎了好几块,打眼一看,那寒酸样儿都让人觉得牙碜!
“唉!”
一想到以后要在这儿上班,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殡仪馆的大门闪了巴掌宽的一条缝,我往里瞅了眼,里头光线挺暗,啥都看不清楚。现在显然还不到上班的点,可门既然没锁,就说明里头有人。我也没多想,推门就走进去了。
刚一进去,我无端的就打了个冷颤!看来这地儿真挺邪乎,大六月的,咋还这么冷?
我看了一圈,目及之处空无一人。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一片死寂。
“有人吗?”我喊了一嗓子,却发现,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殡仪馆中,是那么的突兀,刺耳!
妈蛋,还挺渗人的!
就在我斟酌要不要出去等着的时候,前方迎面走来了一个小伙子。
我心中一喜,快走两步想着上去跟他打声招呼。却不想那小伙竟像是没看到我一般,径直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
我追到那扇房门前,抬头看见门上写了三个字,‘化妆间’。
这地方的化妆间是给啥人化妆的,我一想就明白。
难道那小伙子是化妆师?
我本以为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没想到进来遇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这让我有点儿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敲响了化妆间的门。
“有人吗?”在敲了几下没听到回答后,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试探着喊了一声。
里面啥动静都没有。
不应该啊,我眼睁睁看那小伙子走进了这屋,怎么会没声呢?看来里面的房间是连通着的,他应该是进了里屋所以才没听见。
这么想着,我试着轻推了下门,那门没锁,很轻易就被我推开了。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较暗,可我还是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屋子中间是一张停尸床,床头一个铁架,床尾一个垃圾桶,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它物。那个方才进去的小伙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恐怖瞬间覆盖了我,冷汗顺着后脊梁刷就下来了。妈蛋。难道这才刚来,就遇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