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拆开信,却是两张二十万两的大额银票,她眨了眨眼,细辩之下,还真是银票,是整整四十万两。
陈湘如轻声道:“你随我到里面说话。”
小佟应声“是”,跟着他进了里间,轻声道:“四月二十日,兵部来了官员,说长乐坊的布有多少他们要多少,还说若是能织出比现下更耐磨的布,他们也全部采购,签契之时,便付了五十万两银子,我岳父留下了十万两,说是要用于采买丝麻等物。另外,染布房那边想要银色生丝,上回大小姐送到范阳的银色颜料快用完了。”
“前些日子,我已托了顺风镖局把颜料送过去,想来再有几日就会收到。”
小佟面露喜色,又是恭谨一揖:“大小姐,小的什么时候能见到大管家。”
“大管家去闽粤一带收购生丝,这样吧,过几日东院会有人去那边的,你可以随他们去。”
老金让这么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这小子的嘴紧不紧?
就如老金,早前她以为是个冲动的,可这几年磨练下来,竟成了一个精明的商人,办事越来越利索得体。
朝廷养了上百万的雄兵,光是这些将士的衣袍,就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小佟又道:“我岳父说,长乐绣房做一件衣服太慢,问陈家大院织机室的高师傅能不成做缝衣机。”
这个老金,要做缝衣机,陈湘如可是闻所未闻。
她抬眸时,却见这少年神采奕奕,一双眸子亮若黑曜石。
“缝衣机……”
小佟道:“既然陈家的织机室能制织布机,为什么不能做缝衣机,要是有缝衣机,指定比绣娘做得快,这样一来,长乐坊就能直接将布料制成衣服卖给朝廷,就可以赚更多的银子。
兵部可是很喜欢那些布料,说瞧上去有几分像绸缎,又够厚实耐磨,更重要的是,价格比绸缎低一半,这次他们要求少加丝,多加毛麻等物,说这样军服会更耐用,我岳父已经答应了。”
陈湘如觉得这少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缝衣机!
回头他得找织机室的师傅来商量商量,如果能制出来,许真能减少手工制作。
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宽。
陈湘如为自己当初贸然启用老金觉得庆幸,只是当长乐坊越做越大时,他是否会依如从前。
当年从官府将他捞出来时,他的赎身契还在她手里,有这个老金一家就如同是她的奴才。
回陈家大院的时候,陈湘如带佟伟回了东院。
与赵武介绍道:“他叫小佟,是我们陈家一个至交好友的女婿,他家也是做织布生意的,想与大管家学习如何收购生丝。”她顿了片刻,道:“今儿又凑了二十万两银子,你要去闽粤,临走的时候,来我这儿取银票。”
赵武正为银钱的事犯愁,“有银子就好办事,织造府那边也等着陈记上等生丝。只要有银子,明儿我就能出发,着神算子瞧过了,明儿是个黄道吉日。”
陈家最信这个,尤其是东院的这些事,一旦要办大事,都要请人选吉日。
小佟冷着脸儿,抱拳道:“大小姐,岳父也让我收生丝,你是不是得把我岳父交给你的二十万两银子给我?”
陈湘如有些气恼,这叫什么话,这是她自己的银子。
但小佟依旧不卑不亢。
很快,她就似明白了小佟的意思,是想替她掩盖长乐坊的真相。
勾唇笑了一眼,“好!给你!”
别人的钱,就算捂热了,也得还给别人。
这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陈湘如拿了两张银票出来,一张给了赵武,另一张则给了小佟,“明儿启程,记得吩咐东府大厨房给你们预备干粮。”
“是。”
陈湘如信任人,小佟一要就给了,甚至也把这么大一笔银票给了赵武。
赵武看着这少年,笑道:“你一个帮手都不带,就要去收生丝,带着那么多银子,就不怕出了岔子?”
“我不怕,我会拳脚功夫。”
依旧冷冷的。
赵武又是一笑。
陈湘如穿过东、西两院的铁栏门,经过桂堂时,见牛啸正在教陈相富习武,再过花园时,又见陈相贵在那儿读书,她微微一笑,心下觉得安慰。
陈相富似懂事了许多,一门心事地习武,听说这几月长进颇大,比他以前练一年的进步还大。
陈湘如刚进周宅,绿枝就迎了过来:“大小姐,二小姐等你半晌了,说要把她的值钱嫁妆放到周宅呢。”
“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到安好院时,陈湘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厅,一侧还有个华衣妇人,戴了金钗银簪,脸上还抹了粉儿,虽施得轻淡,却给人一种脂粉俗艳之气,但从她的眉眼中可以瞧出,年轻时候也定是个清新佳人。
陈湘娟见院门前人影一晃,起身大唤一声“姐姐”,奔出花厅,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姐,我都等你半晌了,听说你中午都没在家里吃?”
老夫人在时,她还想着赶回家陪老夫人用饭。
而今,老夫人不在了,刘奶娘多数时候留在家里,学着老夫人那样,给她留饭,这安好院的小厨房里总有备下的热饭热菜。
“在绸缎庄上吃的。”
陈湘娟蹦跳了两下。
陈湘如微皱眉宇,“多大的人了,都出阁当人娘子了,怎么还这样蹦蹦跳跳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陈湘娟傻笑了两声,指着花厅上的妇人:她已经站了起来,听陈湘娟说过,周八立了军功,如今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陈湘如也算是正五品的将军夫人。
邓大姨娘忙欠身道:“民妇邓氏拜见周夫人!”
陈湘娟道:“姐姐,这是我婆母。”
“邓姨娘,快免礼,请坐。”她笑了一下。
邓大姨娘也曾想过许多关于陈湘如的事,此刻她们姐妹站在一处,陈湘娟就更显美貌了,陈湘如姿容寻常,但贵在她的气质自然流露出一种少有风韵,那是从骨子流露出来的,是一个雅致,是一种娇柔,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得体。
陈湘娟道:“姐姐,周宅就你一人住,借间屋子给我做库房吧,我的嫁妆搁到马宅里,着实太不安全了。都快要气死我了,上回那恶妇母子砸开我的库房,把我的嫁妆都运了出去,寻了好一阵子,点翠首饰是寻回来了,可那幅前魏名士白真所绘的《喜鹊登梅图》却怎么找不到了,那是我所有嫁妆里,除玉如意外最值钱的……”
“又说些没轻重的,哪家太太、奶奶的嫁妆放到姐姐家的?也不怕人笑话,我不是给你陪嫁了四个武功高强的护院,你怎没把人安顿到马宅里。”
陈湘娟面露惊色:“有护院吗?”
“都是极好的护院,打小习武的,那些个陪房都是全家一起陪嫁的,个个都可靠。”
陈湘娟笑得尴尬,撒娇道:“姐姐这儿还有一份嫁妆清单簿吧,你告诉我,哪几个是护院,下次他们再敢来闹,我就让护院把他们打走。”
“这会子又撒娇了,上回我要细说,你直说我比吴奶娘还啰嗦。”陈湘如与绿叶打了个手势,绿叶取了簿子出来,“我还想着回头把这簿子交给三奶奶。”
“姐姐给她做什么,搁你这儿多方便。”
“又说胡话,我是出阁的女子,陈家大院现在有当家主母,她是你的弟妹,我不给她,留在这里作甚?”
陈湘如接了簿子,刘奶娘唤了绿萼来,“你把给二小姐的二十六名陪嫁、陪房各自的优缺都说一遍。”
绿萼应声,从第一个讲起来:“闵承运,北桥镇田庄庄头,其妻闵大娘,有子二人名唤:闵应宝、闵应贝,女一人名闵应雪,其长子闵应宝曾做陈家大院西院护院,武功高强,其次子闵应贝精通账目,其女闵应雪曾在陈家绣房做绣娘……”
刘奶娘笑道:“二小姐,这一家五口,闵大娘可精通厨艺,这闵承运是你曾祖母的陪房大管家的后人,最善管理田庄,又会侍弄蔬菜瓜果,让闵大娘掌管厨房就有些大材小用,大小姐不是给你置了一家客栈么,你就该让闵大娘和闵应贝去客栈,一个做掌柜,一个做厨娘……”
小桠都有些替陈湘娟不好意思,还以为她就弄明白了,没想到乱安顿人,就把长得丑的弄到马宅里,男人丑,女的更丑,就小桠这样的,在马宅里都算是大美人了。
陈湘娟问:“刘奶娘没告诉我奶娘么?”
“你以为奴婢不想说,吴奶娘说,你和大小姐说了大半日悄悄话,这些事许是与你说清楚了,她说了这话,奴婢还能缠着她再说,怕是得嫌我多嘴了。”
陈湘娟以为,吴奶娘和刘奶娘一样都是精明能干的,想着她能办好,她就不管了。
而吴奶娘也认为陈湘娟这两年跟着陈湘如学,许是什么都会了,原来这要学的还多着呢。
这会子,见邓大姨娘又在,陈湘娟越发有些不好意思。
陈湘如道:“奶娘也不必再讲了,让绿萼抄录一份,每家是哪几人,各人有何特长,都给她标注上,怕是回头她又忘了呢。”
她既不好意思,陈湘如也不训斥她,只是一笑置之。
绿萼抄录好了,每家人单写一页,又标注清楚,这才捧着拿给了陈湘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