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琇说服格温妮丝帮助太子与高桢秘密返京,拿的是帮她报仇做交换。到了天津后,她与太子、高桢先后入京,将格温妮丝的船队托付给了蒋知府,该说的事她都说了,后来只听说格温妮丝春天时顺利返回了南边,却不知后事如何,担心自己答应她的事没能做到。虽然她在给祖母的信里提过,祖母也告诉她事情办妥了,但具体详情却不知,所以赵琇一看到赵启轩,就忍不住问一声。
赵启轩也知道赵琇与格温妮丝有些交情,见她着急,便微笑着回答:“自然是心想事成了。那威尔斯太太倒是个精明人,运了一批货物去天津,有蒋知府帮衬,全都高价出手了,又有蒋知府太太关照,收了不少北方土产。听闻她此番立下大功,宫里也有赏赐,内务府还给了她家商行一个皇商的名号。开春后她满载货物顺利回南,上岸后立刻便有官府的人去接应。威尔斯太太也不耽搁,直接就问那名叫马特的西洋商人下落。原来上海前知府入狱斩首后,那马特失了靠山,又因是逆党同伙,被抄没了家产,只能一家人躲在码头附近的小屋里度日,等待机会回乡。威尔斯太太找到他后,托了官府的人出力,给马特冠上个罪名,全家抓了起来,四处传言说要杀他全家的头。”
“咦?”赵琇听得有些糊涂了,“这是威尔斯太太的主意吗?”要报仇也没必要宣扬得到处都是吧?
赵启轩笑了笑:“那不过是唬人的,就是个幌子。传言一出,就有外洋来的和尚去官府求情,连旁的西洋客商也都纷纷进言,请官府饶了马特一家的性命。也有人说,那马特全家并非本国百姓,既犯了事,驱逐出境也就是了,何必要他一家性命?他儿女年纪尚轻。最小的女儿还不满十岁,就这么死了未免冤枉。官府也不出声,这时候那威尔斯太太却出面了,她拿银子赎下了马特一家。让他们成了她的奴隶。”
赵琇张大了嘴,有些明白了。
“在那些外洋客商和洋和尚们看来,威尔斯太太在本国官府的人面前极有脸面,愿意出头把他们都没法救下来的马特一家救下来了,就是做了大好事。即使名义上她是把马特一家买来做奴隶,好歹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威尔斯太太得知他家小女儿生病,还许洋和尚来给她看病。因此外人说起,都说威尔斯太太是个极好心肠的人。威尔斯太太没多久就说,要送亡父遗骨回家乡,四月时便带着几条船。押着那马特一家离开了南汇。对外人说起,只说是要把马特一家带回英吉利国去。”
赵琇微微一笑:“至于好心肠的威尔斯太太在旅行途中要怎么对付马特一家,外人就不会知道了?”
赵启轩笑了,压低声音:“她手下的人私下告诉过我,说威尔斯家的人绝不会让马特一家回到西洋去继续作威作福的。他们的船队路经南洋时。会寻一个大些的岛把人放下,让他们在岛上做苦工,与当地土人为伍。船队回到英吉利后,就骗人说途经法兰西国时把人放下了,那边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每年船队有人经过他们所在的岛,会去瞧瞧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死了倒也罢了。若是还活得好好的,就绝不让他们过得舒服了。如此长年累月地折磨下去,就象是钝刀子割肉,比一刀把人杀了,更叫人难受呢。”
赵琇听得笑道:“这个法子倒不错,既报了仇。又得了好名声,别人也没法说她残忍狠毒什么的。”但她马上又想到一件事,“威尔斯太太这回带了亡夫遗骨回去,难道不再回来了?那我们家的洋货生意怎么办?”该不会她才帮人搭起来的路子,转眼就作废了吧?
赵启轩忙道:“这倒不是。她毕竟是妇人。报完了仇,带着亡夫骨灰回国也是应该的。威尔斯家留了好几个人下来,商量着要建立一家真正的商行,借着内务府的皇商牌号,正正经经做一番事业呢。威尔斯太太这次回国,也带了不少大楚特产,到了英吉利国正好高价出手,然后再从那里买一批货物,另派人押船回归。听威尔斯家的人说,以后他家的船队每年都要在大楚与英吉利两国之间走一趟,每次至少要有四条船。如此几年下来,他家就能挤身英吉利国最大的商人之列了。”
他冲赵琇眨了眨眼:“我问过叔祖母的意思了,二房已在威尔斯商行里占了两股,六房也占了一股,柱国将军府有一股,内务府独得三股,威尔斯家的人只有三股,倒也没埋怨,反而觉得这门生意很划算呢。”
赵琇听得笑道:“可不是划算吗?就算把利润分出去了大半,生意却是稳稳当当的,简直就是独门垄断。”这样的利益划分,对赵家二房与六房来说,并不吃亏,反而还跟内务府搭上了关系。有内务府的面子,威尔斯家新建的这家商行,无论要买卖什么东西,都少了打点有关方面所需的费用,成本降低,利润自然就多了。不过威尔斯家的人能够认识到其中关窍,愿意舍出这部分利益,魄力也很惊人。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这么多人来分这块蛋糕,只靠每年四条船的货物,会不会太少了?”分利润的人一多,各自分到的银子就少了,怕是迟早会引起其中一方的不满足吧?
赵启轩却摇摇头:“西洋货物才是每年四条船,毕竟路途遥远,一年能走上一次就已经不错了,兴许隔上一年,上年出发的船还未抵达大楚呢。威尔斯家的人不愧是生意老手,已经想出了许多赚钱的法门。比如南洋一带,木材、药材、香料和宝石都是在本国极抢手的货物,来往一趟要比西洋近得多了。若是走得熟了,一年也可以跑上两趟。再者,西洋客商有不少往南洋岛国去的,若是将大楚的货物运去与他们交易,虽利润薄些,却也省了许多花费,免了许多风险。我听威尔斯家几兄弟说。去年已经走过两趟了,各处港口都已打点妥当,连货源都寻好了,已派了几条船过去。想来年下应该就有几船木材香料回来。内务府已经包了六成去,剩下的在京中售卖,想必不愁销路。”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赵琇心想,决定跟威尔斯家合作,也许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虽然她当初只关注到了格温妮丝,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威尔斯家还有这样的精明生意人,不过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也是不错的结果。
她笑着问:“他家船队才几条船?既要送威尔斯太太回这乡,又要去南洋贩货,那如今南汇港里他家的泊位不是都空了吗?”
赵启轩哈哈大笑:“人家是人**。哪里会犯这样的错?有了内务府的信物,威尔斯家在上海有面子得很。那洋商马特的产业,尤其是一支大船队,原都被官府抄没了的,后来威尔斯家只花了几千两银子。便从官府处购得了二十多艘船,连水手与货物都是现成的,哪里去寻这样划算的买卖去?若不是我们家与他合了伙,我看着都要眼红哩。”
赵琇这回是真要大吃一惊了,想来威尔斯家原本不过是支中型船队,到东方来主要是寻亲和报仇,万万没想到还能把生意做大到这个规模。这么算起来。他家足有三四十条海船,水手船工也有上千人,还建立起了通往西洋与南洋的固定商路。有这样的基础,这皇商的位子也能坐稳了。而对于建南侯赵家人来说,曾经一时善念,如今几乎是稳坐家中等着收钱。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投资吗?
赵琇与赵启轩在这边聊得开心,张氏那边忍不住催了:“吃饭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琇姐儿,别只顾着拉你哥哥说话。”
赵琇笑嘻嘻地赔了不是,两人便各自落座。用起了晚饭。
饭后,赵启轩一家在汪福来的带领下去了鼓楼斜街的小四合院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马氏和两个孩子自有二房仆人领着出去游玩,几位掌柜也到附近商业街去考察了,赵启轩则跑到二房小宅来,与张氏、赵玮商议日后二房在京产业的章程,赵琇也凑了过来旁听。
他们商议着,以如今二房名下的产业,有织场,有染坊,这布匹生意就可做得,还可以收了苏杭所产的绸缎上京贩卖,所以一家布店或绸缎庄是一定要有的;另外,二房也有茶园,蔡卓成在杭州茶业也有人脉,开个茶叶铺子,也不愁货源销路;至于与威尔斯家、内务府合开的商号,赵家只要时不时查个账,再派两个人去监管,也就行了,旁的事却是不便插手的,倒是有新鲜货物来时,可以优先挑一些。
赵启轩问:“这三家店铺,咱们家都可以开。叔祖母、玮弟,你们觉得如何?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再开些别的店铺,却又想不出还有什么生意可做。”
赵琇插嘴道:“可以开粮店。”
张氏诧异地看着她:“琇姐儿,六房做的粮行生意,你难不成要跟他家争利?”
赵琇便问赵启轩:“六房打算把粮行开到京城来吗?”
赵启轩想了想:“大哥确有此意,只是兄弟们还在商议。此番六房也有几位掌柜上京,要不要在京中开粮行,还得他们看过了回去报给大哥知道,才能做决定。”
赵琇便对张氏说:“我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想跟六房抢生意,而是觉得,咱们家如今有那么多田庄,大半都是种的粮食,除了留够咱们家自己吃的,再有一些存起来预防灾年,剩下的要如何处理?肯定要卖掉的。如果六房把粮行开到京城来,那我也乐得把粮食卖给他们,省心得多,但若是他们不打算在京里开粮行,那咱们家索性就自己开一间,也省得便宜了外人。”
张氏沉默了,赵玮对她说:“妹妹说得有理。若是六房要进京开粮行也就罢了,否则我们家出产的粮食,还得卖给旁人。从前不就听说过,有哪家高门大户里主管此事的下人中饱私囊,将主人家的粮食贱价卖掉,自家从中谋利,害得主人一年亏上数千两银子么?若是卖给自家店铺,倒是不怕会被蒙骗。”
张氏看看他,又看看孙女赵琇,然后再看赵启轩,有些迟疑。
赵琇看不得她的意思:“祖母有什么顾虑吗?”
张氏叹了口气:“咱们家以前也有铺子,但做得这样大,还真没试过。洋货商行那头有内务府的股,我们家也不参与经营,只等着分红,这也就罢了。粮行、茶叶铺子与布匹绸缎生意,都是摆明了一定能获利的。虽说咱们家如今已经拿回了爵位,但毕竟没有实权。这样张扬地做买卖,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家与民争利,又参一本?若是有旁人眼红我们家得利,有心要抢夺产业,那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