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凤已经醒过来,看到唐枚,就要下床来磕头道谢,却被刘妈妈拦住了。
“大夫说只要休养几日就好,你暂时就住在这里罢。”唐枚坐到床边道,“别的不要多想。”
妙凤感激的欠了欠身,“谢谢二秀大恩,下辈子,妙凤做牛做马定当会报答二秀”
“别这么说,这事都是我引起的,当日我若不去找你,就不会发生这些,你如今说什么大恩大德,倒是教我惭愧的很。”唐枚宽慰道,“以后千万别再提了,你受了苦,该当我是我补偿你才对,幸好你叫那小姑娘来找我,要是真出了事,我这辈子也难以心安呢。”
看得出来,她说得乃是真心话,妙凤沉默会儿,轻叹一口气,“我在华芳斋已有五年,也料不到会这样,二秀又岂能知?”
这次她真是心灰意冷了,自个儿一心把师父当成再生父母一样对待,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倾尽全力,即便后来调到华芳斋当个伙计使唤,也是无怨无悔。可没想到,在师父眼里,她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只听师姐一句话,就把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给抹得一干二净甚至任凭师姐来处置她,这般,她还如何能忍得下去?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只要安心待在这里就好。”唐枚给了她一个笑容。
“可华芳斋那里……”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讲?即便抓不到主谋的人,拿个背黑锅的。她们也没脸再叫你回去。你身上那些伤总不是假的,众目睽睽在人贩子车里被找到,谁都知道是那华芳斋的人指使的,你又没有签了卖身契。大可以一走了之。”
妙凤听了又是一阵伤感,微微点了点头。
唐枚便叫她歇息,派了两个丫环服侍。同刘妈妈告辞走了。
张氏听说这些,也是唏嘘了几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就让她住这里好了,反正府里空余的地方还多。”
此后,妙凤就在府里住了下来,至于华芳斋。果然没有敢来要人,妙凤不出面指证,她那师姐已经逃了一劫,哪里还会给自己找麻烦?金娘子听说这件事,倒是把大徒弟狠狠骂了一通。可也没有再管妙凤,师徒二人弄成这个结果,她也觉得不好逆转的了,也便作罢,只当少了一个徒弟。
半个月一过,离大年越来越近。
贾氏这段时间已经把贾寄容的嫁妆准备的差不多,又开始闲了起来,每日来同张氏谈天说地,而张氏因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已经定了。心情自然也是舒心的很,唯一担忧的便只是唐枚,所幸这个二女儿看起来健康快乐,又过得充实,这种心情也淡了些,只等明年先把两个女儿嫁了出去再说。
这日。张氏忽然想起亲家太太李氏来,也是许久没有见了,打听到李氏正在家,便叫秦妈妈去打点一番。
贾氏在旁道,“听说那郑太太也甚少出门,倒是同大嫂一个性子。”
“可不是,所以我们两家也不太走动,不过互相送些节礼。”张氏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对亲家太太怀有愧疚,自家女儿嫁过去七年了,至今尚未生儿育女,又可叹姑爷是个痴心人,一个妾室也不纳,同为母亲,她能体会到李氏的心情,久而久之,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去见了。
贾氏知她心意,但也不知如何开解,她自个儿还因为怀不上第二胎暗自伤神呢,别说那七年未出的。
秦妈妈过来点算了一下要送的东西,有四匹上好的丝绸,两匹蜀州锦缎,两盒野山人参,两盒府里做出来的固本培元膏,还听说李氏喜欢吃酥饼,便又去街上买了几盒将将出炉的,包装好了拿过来。
张氏看了很满意,便叫带上这些,起身去里屋换了身衣衫。
唐枚正好来,见到这情景,不由问道,“母亲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你大姐那里呢。”贾氏笑道,“要不你跟了大嫂一起去?”
唐枚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那你这会儿来干什么?”贾氏问。
她原本是要跟张氏说说浆洗房的事,见她要出门便罢了,只笑道,“也没什么事,母亲倒是快婿门呢,这天可是一会儿就暗下来了。”
冬天日头就是短,张氏笑了笑,忙带上秦妈妈出去了。
唐枚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吃了几个点心。
贾氏也不着急走,问她,“那茶行的事怎么样了,我可等着钱从天上掉下来呢。”
“等过完年就开张,茶叶也都准备妥当了。”唐枚笑着道,“我过段时间还得开个工坊,三缮也要投些钱进来呢?”
“听大嫂说了,你就单单凭那一个丫头?我倒是不太信。那丫头真那么厉害,华芳斋肯拿去卖了?”贾氏好奇道,“你倒是怎么想的呢?不过真要开了,我也没什么钱投,等过完年还得置办处住的地方,寄容都嫁出去了,我可不能再赖在这里。”
唐枚知道留她不住,贾氏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也不喜欢一直占人便宜,便道,“那三婶一定要找个离得近的,离二婶倒不用近。”
这话被贾氏听出了一些端倪,奇道,“怎的,你倒是不喜你二嫂?”
“她总赶着三婶离开咱们家,我确实不喜。”
贾氏扑哧笑道,“她哪里是赶呢,只不过问问罢了,再说,这话原是我自己说的,不想再住在这里,你倒是想歪了。”
可见在贾氏眼里,柳氏也是没有一点不好的,唐枚便不再说,等日后有什么证据也不迟。
两人又说了会儿方才散了。
刘妈妈见她出来,道。“见太太方才出门了,没说成罢?”
本是要说那浆洗房管事徐妈妈的事,于氏在里头待了一段时间,果见那徐妈妈是个心狠手辣的。不止克扣丫环婆子的月钱,心情不快时还要动用私刑,可怜那些下人被她吓破了胆。见徐妈妈又是张氏的陪房,再加身边有几个帮凶,哪里敢说出去,只好打落牙齿活血吞。
如今叫唐枚知道这些,她当然要告诉张氏以示惩戒了。
“等娘回来再说,先去妙凤那里看看罢。”
妙凤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早就好了。因府里吃得丰富,住的又舒适,人倒是长胖了几分,那瓜子脸也丰盈起来,一双丹凤眼更是充满了灵气。神采奕奕。
唐枚看在眼里,心道,妙凤不但有制香的天赋,长得也那么漂亮,难怪她大师姐处心积虑要排挤她呢。这世上总是有那样的人,见不得别人比她优秀,又是师承一脉的,怕抢了她的光芒,更是手段狠毒了。
“二秀。”妙凤见她来了。忙起身行了一礼,她在这里白吃白住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看你像是大好了,也不要天天在屋子里,该出去走走呢。”唐枚同她建议。
妙凤却道,“二秀。妙凤身体早已好了,此前也同刘妈妈提过,不好再留在这里……”
唐枚唔了一声,看着她道,“我听说你父母已经不在,倒是有个远亲,但也只知道伸手问你要钱,如今你要走,却是要去哪里呢?在厩里,一个弱女子想独自谋生也不容易,你倒是想好了?”
妙凤怔了怔,她委实没有想仔细,可唐枚的意思她懂,不由呐呐道,“二秀,我那手艺实在提不上台面,比起师父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倒不是我不想帮二秀。”
唐枚正等着她这句话,不由笑道,“我哪里叫你一来就开工坊呢?我手头也没有那些资金,只是希望你留在这里给我提些意见,难道这你也不肯?”她正色道,“我听四妹提过,你对制香极为热爱,现在离开了华芳斋,你又不愿跟我一起经营,那这些年,你学的东西从此就要扔掉了不成?”
“不,我也不想从此就不近这个了。”妙凤脱口而出。
“这不就结了?你如今要做的,就是继续学习研究制香这一门知识,要什么,我都可以提供,你总能超过你师父的,我相信你”
看着她充满肯定的眼神,妙凤心里一热,“二秀你不怕在我身上浪费了时间?”
“怕什么呢?我四妹每年在华芳斋还不是要花掉那么些钱,你如今在了,她都不愿再去那里,可是省了不少银子呢,不信你到时候问她。”
妙凤不由得笑起来,“那妙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枚也笑了,“到时候我再找些有用的古籍给你,你想必也有想看的,对了,你认字么?”
妙凤点点头。
唐枚就叫那丫环拿来笔墨纸砚,叫妙凤想到了就写上,又要什么材料,到时候她自去采购来。
却说张氏到了郑府,李氏听说亲家太太来了,忙亲自出来迎接,一边叫人去通知儿媳妇。
唐惠听丫环说了,吃了一惊,忽想到张氏此前就说要来看她婆婆的,如今看来,倒不是随口说的,她也不急着走,而是在柜子里挑了会儿,换了套衣服才出房门。
李氏请张氏进了暖阁,笑道,“倒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叫我准备准备呢。”
“就是不想你气,才这样来的。”张氏道,“眼见也是要大年了,我想着咱们倒是好久不曾聚,只两个孩子偶尔两家来回走走,就惦念大姐你呢。你身子骨还好?惠儿说起过你有时候腰腿酸,正好得了些人参,又有几匹布,大姐可不要推辞了。惠儿这孩子不懂事,叫大姐操心这些年,我实在过意不去呢。”
李氏见她带来几个婆子捧着的东西,哎哟一声道,“还说怕我气,看你这不是见外呢?带这些贵重的来。”
却是不提唐惠贤惠之类的话,张氏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了笑。
丫环这时卷了门帘,唐惠走进来,同李氏,张氏行了礼,笑道,“母亲怎会突然来了呢?”
张氏见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上衣的袄子都褪了些色,头上也是没有什么首饰,只戴着一支银花赞。想起她每次回来都穿得很光鲜,顿时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心疼道,原来大女儿在婆家这般节俭,可见是过的很不好,自己竟还只知道叫她节省,说她不懂事呢。
见她忽然沉默,秦妈妈忙伸手轻轻推了推张氏。
张氏拿袖子按了下眼睛,掩饰的笑道,“这孩子,来看看你婆婆呢,什么叫突然?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在厨房炖汤呢。”唐惠笑得很甜。
张氏一愣,竟然还亲自在厨房动手,莫非郑家竟这样穷了?
她是不知唐惠偶尔是会在厨房烧一两个菜讨好婆婆的,她生不出孩子,哪里不晓得婆婆会有怨言,当然会奉承,幸好有个宽厚的相公,凭着这样,李氏倒也从来不说。
李氏此刻笑着道,“惠儿是个有孝心的,多亏亲家太太教得好呢。”
现在才夸赞唐惠,张氏心里不是滋味。
三人闲说了会儿,李氏要留张氏在家用饭,张氏却有性不下去,借口说家里还有事,今儿见过了李氏已经心满意足。李氏也不强留,叫唐惠送了张氏走。
临到垂花门口,张氏握住唐惠的手,差点流下眼泪来,她又想起刚才上茶的时候,竟还有缺口的茶盅,又心酸的很,“你却不告诉我,如今家里这样的困境你早些说了,我难道会看着你受苦?你在家里从絮衣玉食的,岂会做这些事情呢?”
唐惠红了眼睛,把头埋在张氏怀里,“我是怕娘担心才不说的,谁叫我急着补贴家里,要开铺子,结果遇到表弟那件事,浪费了娘给的那些银子,什么都没有做成,只凑足了银子把二妹的钱还了,怕耽误她开茶行。”她顿一顿,低声哭道,“我晓得娘早就对我失望了,我如何还能说什么呢?”
“你也知道我是你娘,我们有什么不好说的?”张氏气道,“你过成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么?你爹就是晓得了,也看不过去的你以后别再瞒着,可知道了?”
唐惠哽咽道,“女儿知道了。”
张氏这才点点头,又叹息数声,叮嘱她几句方才坐马车回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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