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高氏心中大骂岑三老爷,面上却不显,依旧是满脸温婉慈祥的笑,她淡声道:“没有。只是妾身可怜几个孩子。而且,就算为了岑府的名声,我也不能让您打他们。”
“咱们岑家立府至今,可没有出过打死孩子的人!这传出去,以后谁还会同咱们西府来往?况且,老爷,这些可都是你‘最看重’的孩子们哪,打坏了他们,你不心疼?我也是不想你事后懊悔呀。”
“哼!这些孽障!都死了才好!”岑三老爷一辈子都没被子孙这样当面责骂指摘过,他最看重的脸面,被二房几人狠狠踩在脚底。此刻,他怒意滔天,恨红了眼,一心想打死岑二娘几人泄恨。
高氏还想说什么拖延时间,这时,一阵阵说话声和‘踏踏’的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高氏和岑二娘等人心中一松:终于来了!
岑三老爷不明所以地转头一看,眉头一皱:迎面走来乌压压的一群人,领头的是几个头发和胡子都斑白了的老头子,是岑家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有族长,还有几位族老。
他们来作甚?谁通知他们过来看他笑话的?!
岑三老爷拿冰渣子一般的目光扫视一圈,发现那几名族老身后,跟着赵嬷嬷和高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他气不打一处来:高氏这个只会生败家子的败家精!搅屎棍!居然让人把族里的长辈们,都叫过来看他的热闹!
等他送走这群碍事的老家伙,回去看他怎么收拾她!
族长走在最前面,他已年逾古稀,两鬓霜雪,可整个人依旧精神矍铄,看起来比他年轻了近二十岁的岑三老爷,都还要精神。他面露不满地瞪视岑三老爷,“老三,你这是作甚?摆出这架势,难道你真要打死这几个孩子?”
“我不过是想教训自家儿孙,怎么敢劳诸位兴师动众过来?”岑三老爷生硬地挤出一抹笑,对嫡支大房的亲兄长,也是岑家的族长岑大老爷道:“大哥,这几个孽畜忤逆我,还敢当着下人的面责骂我。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么?”
“咽不下气,你就要生生打死他们?!”岑大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从小几乎是被他当儿子养大的岑三老爷,“咱们岑家嫡支子嗣艰难,你不想着好生栽培他们,却要将人打死!你脑子没进水吧?”
“大哥,你不知道……”岑三老爷还要辩解,岑大老爷身后旁支的一位身着玄色直缀的族老岑二老太爷,这时站了出来,问岑三老爷:“三堂侄,你说松卿他们忤逆责骂与你,可是真的?若真如此,这样的后辈,岑家可不能留!”
“自然。莫不成我还会冤枉他们!”岑三老爷昂首挺胸道:“在场的这些个仆人护卫,都亲眼见证了他们的不孝。我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冤!”
“果真如此!”岑二老太爷身边那个穿月白色绣青竹暗纹锦衫的岑四老太爷,义愤填膺地说道:“松卿这一房的几个孩子,都同他学歪了!居然敢忤逆长辈!我们岑家可没有这样的子孙后辈!难怪三堂侄你要将他们打死。”
“可不是!四堂叔,你不知……”岑三老爷觉着找着了知己,又要开始倒苦水,被他身前岑大老爷一个肃厉的眼神吓住,不敢再吱声。
岑大老爷望了望一个模式的一脸破罐子破摔表情的岑二爷四人,皱着眉头对岑二爷道:“松卿,你岁考失利,不沉下心来钻研功课,自省自身,反而与妻儿一起冲撞长辈,这是何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这般不明事理?”
“大伯父,这么多年,父亲他只会叫我努力念书,考取功名。从来不问我是否愿意。如今我被黜,还在床上养病,适才父亲便不问青红皂白,骤然跑到我房里责骂于我。”
“我和林氏、二娘、三郎,不过是分辨了几句,父亲便骂我们忤逆不孝,口口声声要打死我们。”
岑二爷声泪俱下,“大伯父,几位族老,西府我们一家子是不敢待,也待不下去了。求诸位长辈发发善心,同意让我们一家五口自请出族。离了西府,起码我们还有一条活路。松卿给大家跪下了,求诸位长辈,可怜可怜我们一家罢!”
岑二爷一面无声落泪,一面“嗵”地一声跪下,不断给岑大老爷和几位族老叩头。
林氏和岑二娘见状,也边喊“请长辈们同意让我们自请出族,留我们一条活路”,边压着懵懂胆怯、哇哇大哭的岑三郎的头,让他同他们一起跪下,给岑大老爷和几位族老叩头。
“你们,可下定决心了,真要自请出族?”岑大老爷收了高氏的银子,心里早有准备,想着反正岑二爷不能出仕,已成废子。
而岑大郎、岑三郎年纪还小,读书天赋也不出众,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他觉得送走这一家子也好,免得以后岑家诸人,因岑二爷被人指指点点,妨碍岑家百多年的清名。
但见着岑二爷一家跪在他面前,他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软,毕竟族里精心栽培了岑二爷多年,要将他除名,还是有些可惜。
岑大老爷提醒岑二爷:“若你们一家今朝离了岑家,日后可就再没有返回的可能了。你们出去后,也不能再借岑家的声名行事……”
“什么?!自请出族?”岑三老爷在一旁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岑二爷等人大吼:“你们这些个孽畜,留在西府也是给我们岑家抹黑!自请出族好!”
他红着眼睛对岑大老爷道:“大哥,马上开祠堂,将他们这一家子不肖子孙除名!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今日大哥和几位族老都在,他是别想打死二房一家子了,不如叫他们滚蛋,眼不见为净。
“三堂侄,”岑二老太爷假意劝解他道:“我明白,松卿被黜,你很伤怀,我们大家也都很伤心。可再怎么说,松卿毕竟是你的孩子,二娘他们几个,也是你的亲孙,你将来还要靠他们给你养老呢。你真要将他们一家除名?”
“当然!”岑三老爷梗着脖子,高声道:“我有大房的儿孙养老!这几个孽畜,现在就敢当面指骂我,以后我还靠得住他们?赶紧开祠堂,将他们撵走!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家子混账了!”
“就是,老爷这里,有我们竹君和他的孩子照顾呢!”高氏见机插话道:“竹君和他的孩子们,一向敬重老爷,绝不会像二房的人,这样忤逆老爷!”
岑二娘闻言,埋头暗自哂笑:她大伯父岑墨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高氏当初给他取表字名为竹君,就是希望他做如竹一般清雅有气节的君子,结果养来养去,养出一个只擅长吃喝嫖、赌的烂人,真是笑话!指望他给祖父养老,还不如养几个忠心的奴仆可靠。不过,这些与她又何干呢!她巴不得她那无情无义的祖父,将来被大伯父气死。
“儿子不孝,如今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也就只有远离您了。”岑二爷挪动脚步,跪到了岑三老爷跟前,给他磕了三个头,才抬头,顶着额头上肿起的紫青,道:“父亲,希望您以后事事顺心,万事无忧,长命百岁。”
说罢,他不再看仇视他的岑三老爷,转而对岑大老爷道:“大伯父,这是松卿最后叫您一声大伯父了,我们不悔。请您马上开祠堂吧。”
“也罢!”岑大老爷深深叹口气,“既然你们意已决,我便成全你们。只望你们日后莫要后悔。”
“我不悔!”岑三老爷巴不得二房一干扶不上墙的混账滚出他的视线。
“我们不悔!”岑二爷、林氏和岑二娘异口同声地回道,声音铿锵有力,分外坚定。
就这样,在岑大老爷和几位族老的见证下,岑二爷一家五口,当日就被逐出了岑家。
岑大老爷命岑二爷交出了他名下所有房产的房契,把其中原本属于三房的房契,送到了岑三老爷手上,余下大房、二房转赠的,都物归原主。
岑大老爷看二房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没有让他们交出金银古玩等财帛,就算是岑家赠与岑二爷一家活命用的,全了大家最后一场情义。
只不过,岑大老爷不准岑二爷把他书房里的各种孤本珍画带走,让岑二爷好生一番扼腕。但这和能脱离岑家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岑二爷心想:反正他手里有钱,字画书籍什么的,等以后再慢慢搜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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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多谢依然在路上亲的打赏!这是本书的第一个打赏,苇草好感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