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浣月轩回去后就让亲信着手去调查林昭言所说的事儿。
他并不傻,在回上书房的路上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也察觉出了林昭言话中的端倪。
不过凡事谨慎小心的性格还是让他决定先调查清楚再说,反正他们都被关押了起来,就是多留他们几天的性命又如何。
太后听他细细交代下属去办的那些事儿,不由冷声问道:“你便算是查出来又如何?难不成要将他们都杀了吗?”
皇上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万分疲惫道:“母后,朕知道您心软,可有些事情,不是心软就能解决的。”
“你非要赶尽杀绝吗?人常说行善积德,你是偏要将咱们萧家老祖宗积的德全数败掉才甘心吗?”太后盯着皇上,眸中有痛心有不满也有自责。
都是她的错,是她一味的纵容和妥协才养成皇帝如今这样的性子,现在想要教导却是为时晚矣。
她所愿的,不过是他能少一分罪孽,才不至于损了阴德,将这一切都报复到子孙上去。
老三那孩子的性子,与皇帝简直是如出一辙,他是真能干得出谋逆造反的事情来!
皇帝怎么就不明白!
“母后!”皇上睁开了眼睛,眸中锋芒四射,里头隐含着浓浓的怨恨和不甘,“您从来都瞧不上我!当年若不是萧炎自甘堕落,醉生梦死,实在难堪大任,您又怎么会一力保我上位!在您心目中,从来都只有他一个儿子!”
“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这些年来我哪一样没有顺着你的心意!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我也只是跟在你身后收拾!可是衡儿,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循环报应,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将来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就等将来再说吧!”皇上毫不在乎地扔下了这句话。待对上太后痛心失望的眼神,不由冷笑,“母后对朕好不过是因为没得选择,若是当年没发生那件事。现在在这个位置上怕是您最宝贝的炎儿,我又哪有资格劳烦母后亲自教导!反正从小到大母后也没有教导过朕,朕跟乳娘相处的时间都要比母后多!”
“衡儿!”太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心里头的怨恨竟然这么强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和炎儿都是母后生的,母后又怎会区别对待?小时候不过是因为炎儿体弱多病,母后才会多加照拂,你一向坚强勇敢,母后只是想让你学会独当一面……”
“所以我发着高烧快要死的时候您去和萧炎看大戏放烟火!所以我和萧炎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时候您问都不问就替萧炎向父皇请旨赐婚!呵呵独当一面?既然如此父皇要立储君的时候您又为什么要推举您所谓体弱多病的萧炎!”皇上眸中的恨意越来越浓,想起从前的那些过往。就像是有滚烫的热油浇在他的心上,然后再浸入寒冰冷水中,痛得他几乎麻木。
“这世间种种,朕若不自己争取,等到母后想起朕来。怕是朕早已经化成灰了!”
太后瞪大了眼睛,犹自不可思议,“你……这些,你从来没有跟母后说过,原来惠君……”
“母后!”皇上截断了她的话,明显排斥这个名字,“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母后不知道?母后不知道朕的事情可多着呢!因为您眼里只有五哥,哪会注意到朕?”
太后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难道惠君的死……
太后望着满脸阴鸷的皇上,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早已经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变得这么偏执可怕了。
是因为小时候太多的爱而不得,所以当了皇帝,就要把喜欢的全都抢到手,有威胁的全都摧毁么?
“朕乏了!母后请回吧!”想起太多年幼时不愉快的往事。皇上心里闷得厉害,连表面的敬重都懒得装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太后苦笑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说再多也没有用了,她改变不了皇上,除非人生再来一次。
可是,可能么?
太后离开后,皇上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发得烦躁郁闷,脑海中总是浮现起被他刻意遗忘了快二十年的那张脸。
清丽秀雅的五官,恬静温柔的气质,还有深情不渝的眼神。
当年她被赐婚之后,他整整颓废了三个月,后来无意间听说父皇在考虑立储一事,而母妃理所当然地说了萧炎的好话,他这才被逼振作了起来。
他知道他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他一定要登上高位,才不会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所以,他利用了她,说要同她私奔,然后……
萧衡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狠下心肠伤害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
他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东西。
母后的支持,朝臣的拥护,高高在上的皇位,温良贤淑的皇后,以及后|宫粉黛佳丽三千……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得到了。
只是,为何午夜梦回心里总是空洞了一大块?
他一定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直到……他遇见了宛如。
恬淡干净的气质,明妍温暖的笑容,他的心,好似一下子被填满了。
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得到她,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待她好。
一定。
萧衡想到这儿,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原来所谓一见钟情,原来所谓情深不悔,是这么回事。
萧衡笑着笑着,从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这时,有宦官捧着玉蝶进了屋,“皇上,该翻牌了。”
萧衡立刻敛了情绪,冷冷道:“不必了,朕今日就歇在书房。”
宦官偷偷地瞄了皇上一眼,见他神色尚算平和,不由鼓起勇气开口,“皇上,奴才听说静妃娘娘近日学会了一支霓裳舞,说要献给皇上看呢!”
“朕说朕今日要歇在书房,耳朵聋了吗?!”萧衡大怒,“休要把你那套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拿出来!”
宦官吓得立即跪地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他心里是叫苦不迭,都是贪财惹的祸,若不是他今日收了静妃身边那个小宫女的一只羊脂玉镯子,想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哪里会触了龙须?
真要因那点银子把小命给丢了,就太不值当了!
“滚出去!”萧衡冷冷吐出三个字,倒是没有与他计较。
宦官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表示感激,心里想着下次再也不能收贿了。
可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听见皇上喊:“等等!”
他心里一紧,苦笑着转过身,“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方才说静妃学会了什么?”
“霓裳舞。”
“霓裳舞?”萧衡眯起眼睛,一字字重复。
霓裳舞……
他以前叫宛如学过,她不肯讨好他,还说那是戏子跳的,因这事他第一次责罚了她,与她冷战了数日。
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静妃竟然学会了。
就这么想要争宠么?
萧衡心中冷笑,“那就去看看吧!”
不管静妃是何目的,总之,他好久没有见人跳过霓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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