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没有想到,他说的歇息的地方是正房,心里是抵触的,但又委实该去,总要面对的,还有那药太难吃了。
小丫头向里头报说是四少爷与七姑娘来了,先迎出的是个圆脸水桶腰五十来岁的婆子,是太太身边的王妈妈。
见到二人堆了一脸的笑,见了礼,热情引她们落座,与林清浅的怯生生的拘束相比,林清风则随意许多,与屋里人熟络得很。
太太李氏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缃色云雁细锦衣,盈盈走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江南女子的清新、委婉,眉目间隐隐沁着丝丝忧愁,径直坐在香妃长榻。
林清浅心虚的低头跟着行礼,只听上位人淡然道:“这会子不用那些虚礼,四哥儿今日怎的没去国子监?”
“回母亲话,庄先生告了假,让学子们回家研习。”
“原来如此”好像才看见林清浅似的,搁下粉彩百花茶盏又问道:“七姐儿可觉着好些了?”
这两天都是听七姑娘七姑娘的,哪里有人叫她七姐儿,林清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之后才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劳母亲忧心,甚是不孝。女儿已然无甚大碍,觉着那药不吃也罢。”
彩萍并两丫鬟又在各自小几上摆了几样点心,其间都没有弄出什么声响来,当丫鬟也是项技术活呢!
倒是侍立在太太跟前的王妈妈噗嗤一声笑道:“七姑姑啊就是隨了太太,太太少时也如此,受不了那药苦。”
也只有王妈妈才敢揭太太的短,谁叫她是太太的奶娘呢,自己带大的姑娘现在总是闷闷不乐的样,见了谁都不亲近,哪里还有当年的灵气。
房里的两个小的,儿子虽为秦姨娘所生,但自落地姨娘就送到太太跟前来,如今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子,今后出息了得益的还不是太太。
再说那七姑娘,可是嫡亲的女儿,王妈妈不由在心里过了一遍。
太太听罢亦不见生气,难得今儿还露了笑意,整个屋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林清浅自也感受母亲的变化,稍加思量,笑道:“是药三分毒呢,母亲当年也知这个理儿,哪里是怕苦?王妈妈你说是吧?”
谁还不喜欢听好话呢!
王妈妈反应快,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向林清浅投来称赏的目光,道:“哎哟,瞧我这嘴居然埋汰起太太来了,还是七姑娘会说话,要不怎么说母女连心呢,太太说是吧?”
太太才不接她们的话茬了,转而道:“七姐儿才刚刚有起色,药不能停的!”
林清浅一听就不大乐意,小嘴巴就要撅起,她是想学原主的性子来的,可哪能容易,要不怎么来的东施效颦?
林清风在她们谈笑间,可没有闲着,解围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看七妹妹现在精神头好得像头小牛,吃药两日,找个郎中来瞧瞧再下定论。”
他说得在理,太太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林清浅觉得形势大好,多给太太留点想头了也是好,故意反驳道:“四哥这话儿说得,是不是等几天还可以去犁地了?”又故作害羞状,“好歹人家也是个姑娘!”
逗得一屋子人大笑,林清风低声怨她是个没良心的。
屋外的下人好久没有听到正房里这么和气过,有的丫头又去当耳报神了。
王妈妈也是许久没回丰州,问起那边的事,林清浅把知道的理了一下,条理清晰的道了出来,主要说的是太太关心的事,大概就是外祖家一切安好,外祖母身体康健云云,就是那些家长里短的。
太太与娘家也有书信往来,那哪里能说些别的。
虽说娘家安好,太太也不免难过,如此林清浅倒还惹了事,道:“外祖母近来可喜欢听那些乡间的趣事,王妈妈可记得,那刘昌家的?”
“哟,记得记得,以前在李府,就她嗓门最大,七姑娘提她作甚?”王妈妈觉得这怎么说起个不干瞪眼的下人了。
“就是她讲了些趣事,逗得外祖母可高兴了!”
“啊,都说了什么,老夫人可不是好逗的呢!”说完又看了看太太。
太太也好奇得紧,她却不主动问,但她细微的表情却没有逃过林清浅的眼睛,林清风整日读书又是在京都长大官家子弟,对那外间的事知之甚少。
急道:“七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
林清浅投了个你怎么如此八卦的眼神给他,转而问太太:“说了母亲可不能怪女儿?”
太太心思一转,道:“可是粗俗不堪的?”
“略显粗俗,但也算不得不堪,若是过于不堪外祖母又怎么让我们听?”
太太也深以为然,还是王妈妈催道:“我的好姑娘哟,老婆子心里像蚂蚁在爬呢!”
林清浅又看了屋里丫鬟一眼,王妈妈会意,面带凶光道:“哪个小蹄子敢出去乱嚼舌根子,坏了姑娘名声,太太定将她一家子打到庄子上去。”
这些丫头的卖身契都在太太手里,再说这府里日子比那外头好多人家都好过,谁会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王妈妈不过提个醒。
“那我就学那刘昌家的开讲了啊”又清了清嗓子,把嗓音变得粗一点。
“啊,老夫人啊,你老没过过苦日子,许是不知,那乡下人家的日子可不好过哟,哪像府中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就拿出恭这事吧,那可大不同呢?”
林清浅又学老夫人说话:“你且说说有何不同?”
王妈妈与太太小声说她学老夫人还学得真像呢。
“那小的接着讲,话说我们府里下人出恭擦沟子用的是纸?”
刚说到这里,就有丫鬟问了,“那乡下人不也用?”她的问话打断的林清浅,王妈妈瞪了一眼多话的丫头。
林清浅解释道:“呃,外祖母后来讲,乡下人有些也用得上手纸,有些饭都吃不饱的用的就是厕筹,那个厕筹就是小木片或小竹片,我也没见过。”
一屋子从都露出一脸惊诧的表情,有的可能在想象那画面。
林清浅又学回讲故事的人,并说她没有问可不许人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