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桃红落满地,柳絮纷飞迷人眼时,杭州好似在一夜之间就变了个天似得,微微透着寒意的风融合着暖暖的日光,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份闲适慵懒来,换下厚重的冬衣,轻薄的春衫点得西湖边的景色多了几分诱人。
顾明珠轻手轻脚的从走廊的尽头走到主院的门口,看到忙忙要请安问礼通报的丫鬟婆子急急的给止住了,使了个眼色让尽忠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如往常一般,才捻起裙角蹑手蹑脚的朝正房走去,探头看到同昌长公主跟那些个杭州这边的官眷笑谈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然后就准备偷偷的离开。
可惜她才刚刚转身还没有走上两步,就被眼尖的同昌长公主给叫住了,“明珠,来了怎么不进来?”
顾明珠脸一苦,表情怏怏,在转过身的时候就恢复了一贯的明朗,走到同昌长公主身边娇声的请了安之后就乖乖的坐在同昌长公主身边受着坐在下首的官眷们的礼,华贵傲然的样子丝毫不像一秒之前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儿般,端是有皇家郡主的气派。
垂手立在一边的唐嬷嬷看着顾明珠的举止,微微的点了头,表示很满意,屋子的女眷们看着顾明珠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起来,就好像坐在她们上首的不是个到了说亲年纪的姑娘,而是不容侵犯的皇室郡主。
坦然的受过女眷们的礼之后,顾明珠像无骨猫一般腻在同昌长公主的怀中,“阿娘,您怎么知道女儿在外头的?可是没有人跟你汇报呢。”
同昌长公主的表情也柔和了些,丝毫不同于跟官眷们的客套,爱怜的捏了捏顾明珠的鼻子,“这别院里有什么能瞒过你阿娘的眼睛?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你阿娘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好不容易天气好了些。你如何能在家里呆得住,肯定是想了法子要出去玩。”
听着同昌长公主毫不留情面的揭了自己的底,顾明珠有些不依不饶的在同昌长公主腻歪了起来,惹得同昌长公主止不住的笑。
能让同昌长公主点头进来别院的女眷们,又有哪个是简单的?都不是在后院中厮杀了多年的,这点子缘故还能看不出来?不过也有是为了同昌长公主和乐安郡主毫不做作的母女情给羡慕红了眼,在后院中练就的火眼金睛怎么能看不出真假来?早已有精明的,看着乐安郡主的目光深沉了起来。
同昌长公主好笑的看着在怀中腻来腻去的顾明珠,摇了摇头对着女眷们说道,“让你们见笑了。明珠这孩子被本宫宠坏了,只顾着自己想出去玩了,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场合了。”
同昌长公主说是这么说。但有谁敢真正的应了她的话说,虽然同昌长公主来这杭州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她宠爱乐安郡主的事情是街知巷闻的。谁敢在人前说乐安郡主一句不好的,那绝对是在自寻死路,之前不就是定郡王府的三姑娘仗着自己出身比王妃高的侧妃的母亲。母亲又受父亲的宠爱,自己又是被定郡王娇宠着长大的,在这杭州上流圈子里素来说一不二的。在同昌长公主初入杭州的时候,在某次公开的场合中因为一言不合就想动手教训,虽然这件事情被宴会的主人给压了下来,可过不了几天。定郡王的侧妃的娘家就被广平候挑了个大错全家从天堂跌倒地狱,定郡王刚要为自己爱妾跟同昌长公主说两句情,随后就有宗人府的人过来训斥定郡王“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要知道定郡王之前好几次想给三姑娘请封县主,都被宗人府的人给驳回去了,嫡女都还没有,哪能轮到一个庶女?这下子就算定郡王侧妃再怎么受宠也无关紧要了,她的侧妃名分被宗人府的给剥夺了。现在仅仅只是个定郡王府的普通妾侍,至于那位三姑娘在定郡王妃难得挺直腰杆一会。成了杭州有名的尼姑庵的一名小尼姑。
原本对着被敬宗帝任命为江浙总督兼巡盐御史,主管江南盐政,要知道江南那些个大的盐商可是富可敌国,要是联合起来的话,整个江南,不整个大齐都要受到影响,之前派遣过去的盐官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影响。广平候的威名不必多说,在官场混的人哪会没有些个心眼子,那可是因为川滇一战成名,从来又都是重武轻文,武官的地位本就比不得文官。虽然是同昌长公主的驸马,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能看中广平候。定郡王的前侧妃之所以能跟定郡王妃分庭抗礼,三姑娘能在杭州的交际场合中说一不二,还不是因为定郡王前侧妃的娘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
这事一闹出来,原本还有些轻视之心的官员、盐商们纷纷都老实了起来,而他们的夫人看向乐安郡主的目光也格外的不同,早知道乐安郡主虽然没有皇室的血脉,但被同昌长公主当成了亲生的女儿在教养,这种传闻她们原先也就听听,在后院中生活的女子心思自然比男人要来的敏感的多,惯会从细微处发现些蛛丝马迹来。且不说是亲生的女儿,怕也是没有十全的心,女人要掌管后宅,要拢住丈夫的心,要管教儿女,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一个人一双手,能做的都是有限,只能把握住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女儿虽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她的实际作用注定是比不了儿子的用处来的大得多,再说了再怎么精心教养的女儿,不过十几年的时光就成了别人家的,自己操的太多的心也没有什么用处。自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那就不必多费心思了。传言是传言,原本一分的真,经过百儿八千的人的口,就成了二十分的假,身份高又如何,不是亲生的还能顶什么用处?经过这一变化,再看看这毫不做作的母女情深,心里纷纷有了计较,这郡主可是正好说亲的年纪呢。
想通了关窍,自然是要做出点表示来,这不,定郡王妃用帕子掩住嘴,娇笑的说道,“瞧瞧,殿下跟郡主如此的亲厚,可真真叫我这个没有女儿的人眼红的紧,也怪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这么可人有可疼的女儿来。”定郡王妃开了个好头,其余底下的人也纷纷的奉承起来。这话说的是一个比一个要花团锦簇、甜蜜的紧。
定郡王妃原本不过是落魄官宦之家的女儿,在以美人出名的杭州,容貌不过是中人之姿,比起才华四溢的原侧妃来说,识得的字有限。本以她的身份是高攀不上定郡王的,但顶不住她有个好姑妈,正是老太妃, 老太妃不顾儿子的反对,硬是替他做主娶进了自己娘家的侄女,当然,她也抵不过自己的儿子娶进了自己喜欢的侧妃。就算那个侧妃能独得定郡王,定郡王妃也是个厉害的,定郡王的三个儿子都是定郡王妃所出,个个都被定郡王妃教的很厉害,由此,在老太妃死之后,定郡王都不敢小瞧了这位王妃去。至于那个妾侍,也是个心大的,再怎么受宠,拼死了也只得一个三姑娘,而且还在生产的时候坏了身子,想要再次生育也难。否则,以定郡王的偏心,定郡王妃这个位子怕是在老太妃死之后,也坐不稳了。
顾明珠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她虽然被保护的极好,可并不代表她就是单纯不知事的人,起码的察言观色她还是有的,很多时候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相比起初来这边,这些个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就诸多的打量和算计,如今却是自己在她们眼中明明白白的明码标价起来。顾明珠很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好歹多年的教养没有让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来,依旧是那副被宠坏了不知世事的天真郡主。
等到耳边终于清静的时候,顾明珠长长的舒了口气,安静乖巧的窝在同昌长公主的怀中,没有了人前的腻人。
同昌长公主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心上物件抚摸着顾明珠细致的脸蛋,这个是顾明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同昌长公主对她最好的安慰的法子,看着顾明珠依旧闷闷不乐的样子,同昌长公主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不忍,但想到以后将要面对的日子,表情又凝重了起来,但还是缓和了声线,“明珠,知道阿娘为什么非要你留下陪着跟这些个夫人打交道吗?”
顾明珠翻了个身,清澈明透的眼睛如同山泉缓缓流过布满鹅卵石的小溪,让人无法忍下心将手中的杂物抛入其中,生怕搅了这一方的纯澈。定定的看重面容沉肃的同昌长公主,眼皮动了好几下,才低低的开口,“明珠知道阿娘的意思,明珠一日日的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有着阿爹阿娘的宠就可以随性所欲,就算现在阿娘由着明珠的性子,不让明珠接触到这些,但是将来有朝一日,明珠还是得面对。阿娘只是希望明珠能多学一点,免得以后被人利用算计了也不知道。”
这种改变其实是很明显的,顾明珠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从在母亲拘着自己不让自己进宫教着自己管理府中的一些事情,甚至还经常带着自己在阿爹的书房中后面听着那些大臣跟阿爹商谈国家大事,有时候也会让自己发表一些见解。这种改变看似是很随意,但却是很明显,顾明珠也想不透家里突然在教养上对自己变了个态度,但她不是个爱追根究底的,至于家里不说,她也没有多问,只按着他们的意思来就好。因为她知道,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是真心的为了自己好,就冲着这一份,她也不能坏了他们对自己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