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可以委屈的?”李太后丝毫不在意,“活到哀家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可求了,阿离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哀家也得为他多做打算,孝瑞皇后临终前也是叮嘱哀家好好照料阿离。哀家出面也好,也没人能当着哀家的面说些什么。皇上,哀家知道劝不住你,这事还是缓缓,多为阿离想想,你跟明珠就他一个孩子。”
昭宗帝垂下眼帘,不期然而然的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他躲在帷帐后,无意间偷听到先帝、孝瑞皇后和母后说话,想把自己作为继承人培养,那时候母后也是这般说,让孩子自己决定,不要太过勉强孩子。
昭宗帝抿了口茶,似乎要把自己的心思压下去,“母后,阿离是儿臣的孩子,儿臣自然也得为他多考虑,母后说的儿臣记在心上了。”
李太后看了看昭宗帝,多年的帝王生涯下来,将原先冷冽的气场化作了不怒而威的帝王尊严,从前她能猜中儿子一二分心思,这些年却是完全无法把握。
长叹了口气,李太后无限怅惘,“罢了罢了,你从来都是谨慎的性子,每走一步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就如同当年明珠有孕般,哀家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明珠会诞下男孩,这几年又一直私底下培养阿离。也渐渐的能看懂你的安排,只不过除了阿离,陈国公、汉王、定王、湘王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虽然不太待见他们,身上好歹也留着几分血脉。许是从前见的多了,真正发生在自己孙子身上,哀家还是不忍心。皇上想必对几位王爷皇子都有安排。不管将来谁接替你的位置,就像当年先帝嘱咐你的一般,尽量护他们周全吧。”
李太后心中清楚,就算她不说,昭宗帝也会做到。陈国公作为皇帝长子,身份难免高了些,虽然生母身份不高。不管在群臣还是民间的眼中,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她当年不懂皇上为何由着秦婕妤养坏陈国公的性子,如今看来,何尝也不是件保护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很多人都不明白,包括一直怨恨于心的陈国公。
李太后想着每次进宫就满脸怨恨不甘的陈国公,再想想陈国公夫人韦氏虽然低眉顺眼,眼神中透出的倔强和清明证明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看来武安伯府还是用了心。只希望她能笼络住陈国公的心,以后也顺遂些。
想到陈国公,李太后就不由得想起了大公主庐陵公主来,虽然对姚贤妃没有多少好感,对于长孙女庐陵公主,李太后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从前或许有些不喜欢她小小年纪过于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总觉得人很虚假,近些年。将她跟生母姚贤妃隔开之后,倒是显出了几分纯良的本性来,人也真实了不少。
要是李太后为何转变对庐陵公主的印象,得亏五皇子阿离在李太后耳边替她说了几次话,李太后才开始上心起来。
“庐陵公主也快到及笄之年了,这将来的驸马,皇上心中可有主意?”李太后心中很清楚,皇后跟淑妃不对付,对于跟遂安公主相差不到一岁的庐陵公主,在她的婚事上恐怕不会放太多的心思。相比两位长成的公主,庐陵公主的名声和人缘确实要比遂安公主要好得多。
皇上子息不丰,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皇上膝下如今不过六子三女。除了两位公主身份高些,三公主的生母身份委实太差,而且才满月不久。如今大齐是不需要公主和亲之类的,她也不想看到庐陵公主嫁的太差,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庐陵公主嫁的不够好,本身又是个聪颖机敏的,将来在争储上为了自己的权利肯定会参与进去,还不如现在给她选好点的婚事,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该怎么做,尽量出现兄妹相残的画面。
李太后的问话倒是不出昭宗帝的意料,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说道,“儿臣真要跟母后汇报,冀州宋氏嫡枝长房嫡长孙宋子然作为驸马如何?”
李太后一愣,显然想不到皇上会提出这号人来,“冀州宋氏?哀家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冀州族长夫人可是广平候生母罗氏的嫡亲妹妹所出的长女,跟广平候可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素来关系亲厚。冀州宋氏不必顾氏,也是百年世族,冀州宋氏素来是嫡枝长房不出仕,只管打理族中琐事,这宋子然的两个嫡亲弟弟先后都是冀州的解元,这在当地可是引起了轰动,安安曾经说过,这宋子然不必其弟差,奈何身份限制,不过这宋子然倒是心胸坦荡之人,丝毫不曾嫉妒,反而为了帮助其弟,特意请了当世名儒教导他们,连安安都夸赞的人,肯定是有其出色之处。哀家也听说过,这宋子然如今已及冠,未成娶亲,身边也无通房,就因为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在出嫁前不幸身亡,他许下诺言,为其守孝三年,如今也过了,想必上门说亲的人不在少数吧?”
李太后将宋子然的情况道出来,并没有说庐陵公主跟他不相配等等,其中的意味已经表达的很明确,宋子然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选。本朝驸马可以出仕,但必须本人有过人之处才行,开国建立至今,除了顾跃斌,基本上是没有驸马出仕的。平宁侯在迎娶阳平长公主之后,也赐了原本文华殿大学士的职位,该领了虚职,如今也是在顾氏族学中教导顾氏子弟。
作为长房嫡长孙,将来的妻子肯定是要主持中馈,成为宗妇的,一般公主都有公主府,有专人打理,不需要公主承担起宗妇职责来。但从庐陵公主的脾性来说,其实是很适合作为宗妇,身份够高,手腕圆滑,处事公正,都是宗妇必备的基本。
确实来说,这是一门很适合的婚事,李太后心中也赞同,从同昌大长公主的话中可以大概的判断出宋子然的为人,相信以庐陵公主的本事,能笼络住宋子然。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宋氏跟顾氏关系亲厚,同昌大长公主素来看不上姚贤妃,要是真把庐陵公主许给宋子然,将来肯定会横生事端,指不准会影响到宋氏跟顾氏的交情,这也是李太后最为担忧的。
昭宗帝看出了李太后的忧虑,接下来的话是彻底的让李太后都坐不住了,“此事是姑母提及的,也让儿臣看了宋子然,是个不错的人,配得上庐陵。”
李太后有些瞪大了眼,好似听到天外书一般,“什么?怎么可能,同昌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她难道不知道贤妃的品行?庐陵是好,还没有好到同昌为她出头吧?”
也是这一两年,同昌大长公主对庐陵公主的表情才好了些,但是,她真的不认为同昌大长公主会出面相看庐陵公主的婚事,同昌大长公主素来讲究亲疏有别,这不符合同昌大长公主的一贯作风。
“儿臣不敢有半分欺瞒。”昭宗帝从来不会解释也不善于解释,干巴巴的说完一句之后,也没有其他的话。
李太后冷静下来之后,细细的梳理了一下思绪,恍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在陈国公收到处罚后不久,陈国公借着机会想要再度教训一番五皇子,当时是庐陵公主出面,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起,庐陵公主跟五皇子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庐陵公主也常常亲手给五皇子做些衣裳、吃食之类,并没有刻意的去讨好,像是在尽长姐的责任一般。
同昌大长公主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庐陵公主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是最清楚不过;但是,同昌大长公主想要回报庐陵公主的恩情,犯不着跟顾氏有牵扯。想必,在一段时间的相处认识后,同昌大长公主知道庐陵公主的本性如何,这才出手安排,同时也在暗地里给阿离添加助力。
想透了这一切的李太后不由得长吁了口气,皇上果然是先帝亲自培养出来的,连同昌大长公主都能为他所用,真是没有辜负先帝的一番期望。
李太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也不怪从前姐姐总是有意无意的提点自己了,自己这性子还真不适合政治里的复杂,罢了罢了,左右皇上是有主见的,她还是做她高高在上的太后就好,享受儿孙们对她的孝顺。
李太后瞅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昭宗帝,突然觉得有些不顺眼,“哀家知道,等同昌下次进宫,让她把那个宋子然带到哀家面前,让哀家瞧瞧,如果庐陵没有意见的话,哀家就下懿旨。”
怕是皇上跟自己提及庐陵公主的婚事,还是要让自己出面吧,她心里也很清楚,皇上是彻底的对皇后不满了,要不是形势,恐怕皇后早就不在其位置上了。
五皇子阿离相貌随了昭宗帝十分,可是性子跟昭宗帝南辕北辙,按理这个时候,五皇子早就撒娇哄得李太后合不拢嘴,可是搁在昭宗帝身上,只有无限的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看着跟心尖尖的孙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李太后总是无端的嫌弃昭宗帝,还是阿离好些,能说会笑,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正事说完了也别在寿康宫带着了,赶紧回关雎宫吧,哀家也知道你这心思早就飞到了关雎宫了。”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小声嘀咕,也足够让昭宗帝听到。
昭宗帝面色坦然,一丝儿尴尬也无,从容的朝李太后行礼之后,从容离开。
李太后看着昭宗帝的背影,好一阵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