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习惯了人的打量,也从中判断出一个人的好坏来,扫视了一周之后,目光落到一位温文尔雅、嘴角含笑的贵公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对着李太后撒娇,“皇祖母,我想去骑马。”
李太后眉头微蹙,刚要摇头,对上五皇子哀求的目光,又不忍心拒绝,又看了看几个年轻的贵公子,“罢了罢了,真是个小冤家。”准备唤人过来。
五皇子突然伸手一指,指着几个贵公子,“你们几个,也陪本王一起吧。”
几位贵公子面面相觑,很快的就恢复正常,低头不说话,李太后看了一眼,对着几位命妇说道,“倒是哀家糊涂了,都忘了这一茬,也没事,你们几个就陪洛王一起吧。”
原本一直紧紧握着帕子的宋老夫人的手松了松,微微的使了个眼色给嫡长孙宋子然,宋子然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洛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洛王一走,殿内的气氛就变了不少,宋老夫人看了一眼黑檀炕几上摆放着的青釉富贵缠枝莲纹碟子,笑道,“果然还是太后娘娘会调教,相比起来,臣妇的孙女被臣妇宠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了,难怪夫君总是抱怨,说臣妇太过宠爱孩子了。”
李太后当然知道宋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洛王被哀家宠坏了,几个哥哥姐姐中,也只有庐陵能压压他的性子,皇上也总是说庐陵有长姐风范,眼看着庐陵一日日大了,哀家也发愁啊,洛王前些时日还跟哀家说一定要给庐陵找个世上最好的驸马,还得让他看中了才行,洛王还嫌不够,又把大长公主给使了出来,还言之凿凿的说多个人帮忙相看,以后庐陵才不会吃亏去。哀家久居后宫。都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
李太后这话一出,殿内的几位命妇心里敞亮了起来,早在进宫前她们就揣摩过李太后的心思,如今李太后说的如此明白,心里又有些疑惑,瞧李太后的语气,怕是心中有了人选,就是不知道这人选到底是谁。
原本对于庐陵公主的婚事,京里的世家大族都在观望,庐陵公主是皇上长女。一向颇得皇上圣心。奈何受了生母贤妃娘娘的拖累。而且又没有亲兄弟帮衬。遂安公主虽没有庐陵公主八面玲珑、手段圆滑、聪明决断,而且性情也比较柔弱,搁在公卿贵族家,作为宗妇勉勉强强。但是遂安公主是皇后嫡出,亲弟弟是定王,如果皇上有心,将来也未尝没有机会登得大宝。对比起来,遂安公主可比庐陵公主选择要好得多。
皇上正值壮年,膝下又有好几位皇子,在立储上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明,让人摸不透方向,以皇上行事风格。每位皇子都有可能。从洛王和太后口中可以得知,庐陵公主跟洛王交好并不如流传的消息般,洛王确实跟庐陵公主关系极好。
这样一样,命妇们的心思就开始活动起来,洛王什么身份?母亲是出身顾氏的皇贵妃。出生就被赐名,可是几位皇子中的头一份,周岁的时候孝瑞皇后和太后联手上折子封王,连宗人府都没有说什么,也使得前面四位皇子得益,看看六皇子,虽然小了洛王一岁,过了周岁都没有赐名,要不是前年的除夕,万修仪开口求恩典,怕是六皇子早就被皇上给遗忘了。洛王身后有顾氏,就算姚氏被打压了下去,庐陵公主跟洛王交好,顾氏也会给庐陵公主几分颜面。
仔细看来,庐陵公主未必就比遂安公主差,皇贵妃进宫十余年了,依然荣宠不断,皇上对洛王的态度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来,着实要偏爱得多。万一洛王将来……
富贵险中求,想要得到荣华富贵,就得有足够的胆量,不然机会摆在面前都是空谈,在政治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天上掉馅饼,必须得有足够的判断和嗅觉,才能把握主流,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太后的一番话自然很快就在宫里流传开来,各宫倒是很平静,不过是为公主而已,太后再怎么看重,实际效益还不如皇子有用的多。当然,后宫里的平静,仅仅限于表面,当晚熊皇后少了几套新上贡的茶具,而明瑟殿中的姚贤妃难得来了兴致,喝了个半醉对月吟诗。
几天之后,太后的赐婚懿旨把熊皇后打的头昏眼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给庐陵公主赐婚,还千挑万选为她选了一个极好的驸马。
冀州宋氏嫡长孙,撇开家世不说,但说宋子然这个人,就是极好的女婿人选,从外貌看,被人称作是“冀州玉郎”,丰神俊朗,卓尔不凡;才华也是让人交口称赞,品德呢,更是摘不出一点儿毛病来,但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意外过世之后,不仅揭开了未婚妻身亡的原因,替冤死的未婚妻陈怨,还立下誓言守孝三年,已过双十的他依旧孓然一身,身边连个通房也无。曾经熊皇后是看中了他,奈何宋子然是宋氏家族将来的族长,肯定是要留在冀州打理族中事物。熊皇后当然是舍不得唯一的女儿远嫁,也因此一直在纠结矛盾中,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太后的懿旨让她生生的吐出了血,后悔不已,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顾虑这些,手中握有的名单,那一个能及得上宋子然?
心悠也是惋惜不已,宋子然是她建议给熊皇后的驸马人选之一,她可是早早就将宋子然的情况查明了,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就算她不愿意承认,私心里也觉得遂安公主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宋子然是长子嫡孙,将来肯定要继承宋氏族长之位,他的妻子必是宗妇,眼界、心胸、手腕、气度、谈吐是一个都不能差的。
心悠很坦然的承认庐陵公主就要合适的多,遂安公主被熊皇后护的太过,性情太过柔软,遇事也没有多大的主见,这样的性子,只适合给不用承担家族责任的性情平和的嫡幼子,两人的日子或许会很顺遂,也或许会成为典型的贵族夫妇。
可是熊皇后并不如此看,从来公主的婚事都会跟王爷的前程扯上关系,熊氏一族尽管出了一位皇后,实际上不能给定王过多的帮助,所以公主才需要牺牲,给定王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当初心悠推荐宋子然的时候,熊皇后为何纠结,一方面是因为宋氏跟顾氏亲厚,顾氏又是洛王的外家,熊皇后也怕宋氏不会因为一位公主而投诚定王,反而还会给定王带来麻烦,另一方面是宋子然人确实不错,宋氏家风也清白。
心悠不会劝慰熊皇后,这几年,因为定王的缘故,熊皇后已经渐渐的走入了一个迷障之中,她所要做的是时时提点,不然熊皇后做下让皇上无法容忍的事情,其他的,她说的再多,熊皇后也不会按她的意思,何必又惹了熊皇后的不快。
顾明珠颇有些无语的看着阿离,她都不知道她的儿子何时胆子如此之大了,不仅串通了同昌大长公主,还说服了李太后,顺利的给庐陵公主找了合心意的婚事。
平时看着儿子调皮捣蛋,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但没有想到,她的儿子居然如此聪明,联想到某些场景,顾明珠苦笑,果然,被瞒住的只有她一个。
昭宗帝进到内殿,看到顾明珠倚靠在弹墨莲纹缠枝大迎枕上,怔怔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一个咯噔,已然知道了顾明珠的不对劲。
昭宗帝若无其事的靠上去,笑道,“是不是阿离又拿话气你了,回头我让他多抄几本四书五经,长点记性,下次就好了。”
顾明珠慢慢的转过头来,幽幽的看了一眼昭宗帝,看的昭宗帝心里有些发虚,当然,面上依旧是镇定不露痕迹。
昭宗帝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顾明珠的态度,抱起顾明珠,讨好道,“好了,别气了,过几日就送他到顾氏族学中,让无痕好好的调教他,你这口气就顺回来了。”
见昭宗帝还不说到点子上,本来就憋闷的顾明珠更加火大,她当然不相信昭宗帝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从来她都是被摸透透的,在他面前是一点儿秘密都没有。而他了,每次都要用尽心思才能猜到一二,从来他有什么想法,自己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初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进宫,在自己面前还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还有自己瞒着他偷偷的用避子药,他也是一清二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换了补身的药丸;知道怀孕的时候还想着给他惊喜来,虽然经历的了变故,他后来的做法,自己何尝没有猜到几分,怕是自己怀孕早就在他的算计之类吧?
当初自己想再要一个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现在想来觉得可笑,她可以容忍他瞒骗她,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独独不能忍受他在阿离的问题上依旧是从前的态度,阿离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也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孩子,她当然希望她的孩子能一生康健快乐,不想他跟哥哥们一般的辛苦,希望他有选择的机会,不用一开始就回不了头。
想到这里,顾明珠怒从心头起,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于是用力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