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海说起屠戮符箓门的往事,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想当年凌虚峰上挥斥方遒,一把血刀大杀四方,几乎灭掉正道一门,这对邪道人士而言是何等荣光之事。
只是这事叫赵五郎听来,是止不住的心哀。
赵五郎的心抽搐了一下,这抽搐虽然很短暂,但也叫他不禁自问:自己为什么会心哀?自己不是已经入魔了么,这符箓门生死与自己又有何干,两百年前的往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突然觉得心哀?
神明如电不是能让自己屏蔽七情六欲么,为什么现在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难道赵归真教自己去除混元灵力的恐惧之心后,自己就不再受这东西控制了?亦或者,自己对神明如电也产生了免疫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台阶上的藏玉海没有察觉到赵五郎内心的变化,他依旧滔滔不绝,只是口气已经由原先的得意,慢慢开始转为满腔的怒意和遗憾。
“眼见我大功即成,却不想这四大正道之间还暗藏了这么一个后手!真叫人淬不及防!”
“后手?什么后手?”
藏玉海根本未理会赵五郎,而是依旧沉浸在往事里自言自语,仿佛这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
“那是快到子夜的时候,符箓门眼看已经要灭门了,但突然有探师用回光镜探得消息,丹鼎观和御剑宗的掌门已经收悉符箓门被困之事,正在调集弟子准备前来增援,我担心夜长梦多,下令子夜时分发起最后一轮进攻,一举破敌,将符箓门上下悉数歼灭,一个不留,毕竟就算最近的丹鼎观御气飞过来也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灭掉符箓门,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了!”
“魔兵大肆压上,眼见大功在即,但不想刚过子夜,突然后山金锣齐鸣、人声鼎沸,杀声更是隆隆震耳,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朝后山掠去,我人还未到场,就见前方彩光流窜,气浪爆迭,许多魔兵被人斩杀再半路上,再接着就见一队队身着绛色、白色和彩色衣着的道人带着各色刀剑法器狂奔而出,这些人正是丹鼎观、御剑宗、驭灵司的门徒,数量之多远远超出我的预想,三教的掌教还有几十名长老居然带领数千名正道弟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悉数空降到凌虚峰,这一变故叫本座败得一个措手不及!措手不及啊!”
赵五郎惊了一下:“这三教门人共数千人突然杀到?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藏玉海痛心疾首道:“不错,准确的说是半个时辰左右。”
赵五郎沉吟道:“若是丹鼎观也就罢了,修为卓绝的弟子御法全力而飞,半个时辰从太虚崖到凌虚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御剑宗尤其是驭灵司的弟子要这么短时间赶过来,是完全不可能的,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藏玉海悲叹道:“可不正是,这真是天意弄人,原本我魔教占尽优势,眼见就要灭掉符箓门,却不想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局势反转,正道精锐悉数到场,真是好一场恶战啊!其实现在想来,若是正面交锋,我魔教未必会败给正道,只是当时突见援兵天降,士气上受到极大的震动,我一时心急,又被正道三大掌教围堵,一时间无暇光顾队伍,这才导致我教徒一个个惊慌失措惨败不堪。这一战,我魔教几乎全军覆没,数千人被悉数围困在这断裂谷内,无法逃出生天,我藏玉海亦受了重伤,加上初尝大败心头抑郁难平,最终郁郁而终,此乃毕生之憾事!”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这些正道人士都有什么秘法不成?”藏玉海还在哀痛不堪回首的往事,赵五郎却在想着这正道人士如何快速集结之事。
藏玉海收敛了情绪,道:“小子,你能入这迷阵,便是与我有缘,此处乃是凌虚峰山心所在,灵气最是充沛,我肉体虽腐烂了,但我心有不甘,灵力却未退散,我生前利用毕生的精力,借用此处的灵力设下这个法阵就等有缘人来破我迷阵,传我衣钵!这两百年来,你可算是第一个能走到这个地步的人。”
“来,接着!”他说完,猛地一抖手腕,一抹绿光顺手飞了过来。
赵五郎顺手接住一看,正是藏玉海手中的夜光酒壶。
藏玉海道:“既然你我有缘,我先赏你这壶美酒!喝了夜光酒,了却正道之念,一心一意入我魔道,如何?”
这酒壶通体青翠,在暗处发出微微莹绿的光芒,正是西域的夜光酒壶,传说任何的酒倒入夜光壶中,都会化作醇美甘甜的血红色美酒。
赵五郎瞧了下,这壶中的酒果然是猩红如血,鼻子微微一抽,一丝丝醇美的香气已像一条毒蛇一样,钻进五脏六腑之中,环绕不止,又醇美又野性。
藏玉海道:“入魔便是执念,便是疯狂,便是唯我独尊!这天下唯有酒与我魔教最配,干了它吧!”
丝丝酒香飘散,味道更加浓烈,像一丝丝的束带一样捆拉着赵五郎的脖子,要他饮下这壶酒。
赵五郎终究没有抵住这诱惑,举起酒壶一饮而下,猩红色的酒液顺着喉头一路往下,带来一股热辣甜腻的快感,这酒果然甘甜醇厚,比自己喝过的任何甜水茶饮都要甘美百倍,只是这醇厚甘美之中似乎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这丝丝的血腥味就像离离草原上的点点火星一般,起初不过隐藏在茫茫荒草之下,并不为人所知,只是一经下肚,却立即爆裂开来,一点点的猩红在五脏、血液、肉体之中绽放开来,满腹都是一种野性的血味在流窜,这血味融入自己的血脉中说不出的通泰受用,仿佛能让人的欲望不断膨胀,不断地被满足,而后又不断地滋生新的欲望。
шшш●ttκд n●¢〇 赵五郎忽然开始觉得,原来满足欲望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清心寡欲不过是无能的人的说辞,只有不断地满足自己的欲望,才会知道得到是怎么样一种快感,而后才会滋生更多的欲望,得到更多的满足!
赵五郎笑了起来:“好美的味道,原来喝酒是这么畅快的事!”
“喝酒就跟入魔一样,那都是释放你的天性,可不是天下间最畅快淋漓的事?”藏玉海眼见赵五郎饮尽壶中酒,满脸通红却一副还未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子,常言道,酒助魔心起,道渡有缘人。你空有一身良药却没有药引如何能药到病除?如今这酒便是你的药引,一滴酒能催动你心中百般念千种欲,可不是一口入魔,一念入道?”
藏玉海眼神之中颇为玩味道:“小子,现在感受如何?”
赵五郎摇晃了下,道:“感觉很好!敢问你这酒是用什么酿制的,为何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藏玉海笑道:“那你是觉得这血腥味妙不妙?”
赵五郎犹豫了一下,道:“妙,甚妙!就是因为有一丝血腥味才回味无穷。”
藏玉海道:“夜光壶可以让任何液体都化作美酒,但惟独用人的鲜血化作的酒最是醇美,也最具野性。”
他单手一招,这酒壶再度飞回到他手里,他破开自己中指,点了一滴血到酒壶中,这点猩红色的鲜血沿着翠绿色的壶壁而下,只是须臾之间,这滴血就化成一股亮红色的葡萄美酒注入壶中。
藏玉海道:“这酒必须用人血所化才最香醇,如今你吞心饮血,过尽八十一个迷阵,你的魔心也炼得差不多了,小子,如今你还差最后一关!能不能破阵就看这一次了!”
终于看到了破阵的曙光,赵五郎忍不住抢先问道:“要考什么?”
藏玉海不再说话,他突然脸色一变,周身的裘皮翻飞而起,一股强横的气旋将他迅速包裹起来。
赵五郎方才第一次饮酒,酒劲上头已有七分醉意,但人醉了之后思维却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无数的念头再自己的慧海里一闪而过,并且他对自己身边的细微变化也更加敏感,仿佛他已经……已经变成一头敏锐的野兽,一头有着超凡直觉的野兽。
赵五郎嗅了一下,冷笑道:“好浓烈的杀意!怎么,最后一关就是要我杀了你么?”
藏玉海嘿嘿冷笑,并不作答。
赵五郎迷离着双眼,笑了起来:“那看来是你要杀了我?”
藏玉海爽快道:“聪明!我费劲千辛万苦设下这法阵,就是在等一个缘人,一个肯自动入魔的有缘人,今日你若能杀了我,你便是魔教新教主,我的魔教至宝便传于你,你要替我重振魔教雄风,你若资质修为平平,杀不了我,嘿嘿,那我便只好取而代之,借你的肉身再次重生!”
“你,现在知道我的意图所在了吧!”
赵五郎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借我肉身重生?原来你费尽千辛万苦,设下怎么复杂的法阵,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肉身!”
“不错,你已经吞了我的心,饮了我的血,受了我的八荒毒焰,整个人脱胎换骨,与我现在早已是气血相连,我借你的肉身重生是最好不过!”
赵五郎道:“你这么费劲心机,到头来恐怕是要失望了!”
“是么,你现在狂妄的样子倒是越来越像我魔道的人!”
藏玉海十指一抖,殿堂内所有的刀剑枪械全部凌空飞了起来。
“小子,认命吧!”
铮!铮!铮!
各色铠甲和刀剑飞舞而来,如同千军万马竞相奔袭,蔚为壮观!赵五郎眼见刀剑杀来,冷笑一声道:“藏教主既要夺我的肉身,如今又想以刀剑来伤我,不怕破了你自己未来的皮相么?这招用的可不妙!”
藏玉海喝道:“若是刀剑都能伤了你,你这皮相我拿来何用,我这招叫刀剑困身形,叫你低头献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