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尸奴揭开长案上的银罩子,一阵白色热气氤氲缭绕。
赵五郎又非常不争气地嗷了一声惨叫。
那盘子中摆放的却是一个人头,那人显然还活着,双眼流露出无限恐惧,但脑门上的天灵盖已经被取了,露出红白脑花。姚文君又非常抢戏地蹦哒了出来,他兀自跳得欢快,而后从一匣子中取来一物撒了进去,道:“这活人脑花定是要配这金蛆才更美味。”
金黄色的蛆虫在红白脑花中尽情蠕动。
赵五郎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尸神君哎哟哎哟地叫道:“黄金脆蛆配软香人脑,真叫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哟!吃人脑必是要吃一个鲜字,人若死了,这脑水便要发臭,就好比吃鲜鱼取鲙,那差一分一毫,滋味都相去甚远。”
葛云生脸色越发冷峻,一股怒意已然浮现,他打断道:“这两个人是彩云社的戏师?”
尸神君笑道:“葛道人果然是好眼力,这么久了还记得到这些蝼蚁之辈,却不知这戏师的脑子是不是更美味一些。”
葛云生双眼中怒火爆燃,喝道:“那你竟连这些无辜的蝼蚁都不放过!”
尸神君伸手一把挖出彩云社力士的脑髓,tian了一口,满嘴雪白髓末:“蝼蚁挡道,难道还要本座给他们绕行么?以他们来祭我的徒儿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尸神君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然叫这些人被割了头颅挖了脑髓依然不死不休,始终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吃掉,而后露出无限的恐惧和绝望。
葛云生嘭地一声掀翻了长案,人头、血水翻落一地,阁楼内腥臭味更甚。
尸神君冷冷道:“这才,葛道长就耐不住性子了?这乾坤九剑可是不想要回去了?”尸神君一拍长案,嘭地一声落下一具巨大的黑红棺木,棺木上用血画满符文,密集交错,如蛇虫缠绕,棺材板猛地翻开,里面放置的正是齐云飞的乾坤九剑。
这剑匣被尸神君以尸水浸泡,辅以尸符镇压,暂时失去了灵性,灰溜溜地如同一块破铜烂铁。
赵五郎原本也是怒火冲天,这时见到乾坤九剑,心中登即软了一半,他拉住葛云生,劝道:“师父,我们还不知云飞被困何处,这般贸然行动只怕会害了他。”
葛云生强压住怒意,一脚踢起长案,长案在空中呼呼旋了两圈,啪地一下又端端正正地落回原处。葛云生又端坐了下来,道:“听闻世间受尸神君邀约的人都活不过天明,反正时日无多,老狗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吧!”
尸神君见葛云生骂他老狗也并不生气,又拍了拍手,点头笑道:“正是,正是,反正你二人也只剩几个时辰的性命,好好饮酒啖肉才是人间美事,这下一道菜,葛师傅一定喜欢!”
嘭地一声巨响,又一具巨大的楠木棺材从屋顶掉落,尸神君一扬手掀开厚重的棺材板,里面有一血肉模糊的人在剧烈扭动。
“云飞!”葛云生和赵五郎齐齐失声叫道。
那棺材内的可不正是齐云飞么,昔日俊美的少年,如今被两条粗大的乌金链穿过琵琶骨,牢牢地钉在棺材板壁上,白净的衣裳早已沾满血水,污秽不堪。
尸神君摇头叹息道:“这少年真是资质绝佳,若要杀了他老夫都觉得可惜,但是今日贵客登门,岂能不忍痛割宝相送?不知,葛道人是想先吃这少年的哪一部位?”
尸神君捏了捏齐云飞的大腿,发出一声咯咯脆响,齐云飞低哼了一声,显然十分疼痛。
葛云生眼见齐云飞受刑,心中大为不忍,他葛云生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大忠大义之人,但齐云飞多次出手相助师徒二人,单凭这份肝胆义气足矣令葛云生师徒不能见死不救。
但眼前这尸神君道法修为之高,便是葛云生全力抗击也不一定能胜过。
葛云生缓缓站了起来,道:“我知道,我葛云生不慎杀了你的爱徒,如今冤有头债有主,若是想要血债血偿,你冲着我葛云生一人来便是,这事与这少年毫无干系,还请先放了他。”
齐云飞吃力地扭了扭头,喘气道:“葛师傅,这妖人修为了得,你们自己赶紧走,不要管我!”但这话刚说完,齐云飞身上的血水如同蛆蛇蠕动,一把灌入他口中,将他嘴巴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姚文君用力扇了一下齐云飞的脑袋,骂道:“不知好歹的小子,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尸神君摆摆手制止道:“都说凌虚峰上葛云生心明聪慧,世间少有人敌,但这把你却说错了。杜七圣虽然是我徒弟,但他一心沉迷戏法,还想入什么云机社,于我而言,就如同叛出师门一般,你杀了他,与我倒是喜事一桩,何罪之有?”
姚文君也讥笑道:“一个驭尸之人学什么变戏法,也真是辱没了我堂堂尸道。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赵五郎怒道:“那你们还抓齐师弟干什么?”
“小道士,何时轮到你说话!”那寿衣干枯的怪人袖子一扬,呼地飞来一物,赵五郎身子一侧躲了过去,那东西趴地一声湿湿黏黏地贴到柱子上,又迅速弹了回来,却是一只簸箕大小的青蛤蟆。
这东西生的怪异,身是青绿蛤蟆,头却是人脸,巨大的嘴巴一直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细齿,人脸蛤蟆呱了两声,身子一弹又朝赵五郎扑了过去,它刚蹦到半空中,尸神君突然嘭地一声猛地震动棺材,阁楼一抖,蛤蟆啪叽一声就被震翻在地。
“尸僮,怎能如此无礼?快收了青蟾!”尸神君道。
“是!”寿衣尸僮急忙收了青蛤蟆退回阴影中。
尸神君又桀桀笑道:“不过,今日相邀二位前来,确实是有一事。”
葛云生没好气道:“什么事,有屁快放!”
尸神君道:“杜七圣走的时候,偷了我这里的一件宝贝,叫乾坤卷,这可是个好宝贝,我可是喜欢得紧啊,但听说这东西被你们拿走了,你若想救这少年,就先把乾坤卷交出来。”
二人心中一沉,这乾坤卷虽是好宝贝,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若是为了救人给他也无妨。但偏偏这东西临走前已经送给了施小仙,这紫云谷距离这里足有四五天的路程,一来一回哪里来得及。
葛云生道:“那画卷确实被我们拿走了,但前几日不慎留在另一处,你若是想要回这轴卷,我改日双手奉上便可,但还请先放了这少年。”
“留在何处?”尸神君冷冷道。
赵五郎刚想脱口而出紫云谷,就被葛云生制止住,若是让尸神君知晓了乾坤卷在紫云谷,千机老道和施小仙难免要平添几分危险。
葛云生道:“一个秘密之处,我葛云生言出必行,七日之后必能送还。”
尸神君哈哈大笑,双眼之中凶光陡现,喝道:“七日!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七日之期你二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尸神君面色阴沉,白皮之下青黑脉络更加密集,整个脸盘如同裂开的白瓷滴入一地浓墨,委实可怖,他阴狠狠道:“说,乾坤卷究竟落在何处了?”
赵五郎一不做二不休,抬起一脚也踢翻了案台,怒道:“你休想知道!”
尸神君怒道:“本君好意相邀,你二人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冥顽不灵!”他一拍檀木案台,阁楼之上嘎吱嘎吱的声音突然暴跌而出。
赵五郎抬头一看,阁楼顶上竟然悬挂了密密麻麻的尸茧,这些尸体原本被黄黑经幡符文镇压包裹,这时全部复活了过来,一具具扭动撕碎符文,如同一大窝蚕蛹准备破茧成蝶。
尸神君驭尸道法天下无双,这楼顶上悬挂的尸体想来也是十分厉害的怪物。
葛云生见状急忙掌化道指,飞快拍出六张黄符,喝道:“立道坛,结法界,一坛生两界,两界分阴阳!起!”立坛结界咒一出,葛云生周身青光流转,不断旋转外扩,将他和赵五郎层层护住。
嘭!嘭!嘭!
十八具形态各异的怪尸落在楼板上,原本颇为宽阔的阁楼一下子显得有些狭促,一阵恶臭更加浓烈。
“金甲铜尸?”葛云生见这些尸身虽然裹满经幡黄布,但仍挡不住隐隐金光闪耀,心中冷笑一声:“尸道的术法倒真是层出不穷,越发叫人叹为观止!”
金甲铜尸便是将不死僵尸用丹鼎观的金甲丹再炼化,合成刀枪不入,坚硬无比的怪物,但是尸神君是臭名昭著的邪道教主,丹鼎观是当今执正道牛耳的万道至尊,如何会让金甲丹这等道术秘法流传到这尸神君手中?
葛云生暗叫不好,这丹鼎观的金甲阵暂且不好破,如今化作铜尸更加坚不可摧,想要破阵难之又难,他一摸自己左胸口,一阵闷痛又隐隐传来,他在紫云谷之中虽然靠着千机老人的丹药和打坐调息,慢慢将墨虫化解掉了不少,但最厉害的一点墨虫还是隐藏在他心脏中,始终祛除不掉,这点墨虫时不时地撕咬心脏,极大地阻碍他内力的施展。
而混元灵力,现在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开启。
葛云生一分神,就听到赵五郎哎哟一声突然消失不见,他低头一看,发现却是阁楼木板被凿穿了,赵五郎坠到楼下去了。
葛云生不知楼下什么情况,急忙叫道:“五郎,没事吧?”但这边十八金甲铜尸已经飞扑过来,邦邦邦地猛烈冲击道坛结界。
赵五郎下坠之时急忙捏了个金身金光咒。好在楼层不高,摔落在地,并没什么大碍,但赵五郎刚一落地,黑暗中就有一团阴影飞击而出,直接将赵五郎撞到墙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