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丑时,临安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葛云生与赵五郎一路疾行到了彩云社外,此时皓月西陲,月光淡淡,正是鸡鸣狗盗最昌之时。二人见四下无人,依次翻墙入了戏社,这戏社内是个四合院,正前方便是戏台,约莫三丈见方,比七圣社的小一些,院子里各台柱林立,桌椅凌乱,借着月光看去,仿佛有无数人影站立院中,端是诡异。
葛云生道:“那戏台后面便是戏师的道具间,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这幕后就是玄机所在。”说完,两人身子一闪,便跳上半人高的戏台,掀开沉沉帷幕,朝门后闪去。
二人进了戏台后面,四处无一丝光亮,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赵五郎皱眉道:“这黑黢黢的跟瞎子一样,点个火吧,师父?”他见葛云生没反对,念了个咒诀,喝道:“火起!”黄符燃烧,化作一团火焰飘在空中。
赵五郎用直指和中指点着火苗走在前头,刚走了两步,忽然哇地一声惊叫了起来。
葛云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窜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赵五郎指了指前头,道:“是人头!”
却见前头有张黑黄色的长木桌,桌上摆放着几个戴着面具的头颅,以及一些胳膊大腿等残肢,那面具色泽惨白,上画一道道血印,说不出的可怖。
葛云生气道:“不过是一些道具罢了,吓成这样?”
赵五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刚才见这些胳膊还在扭动,冷不丁就被吓到了。”
葛云生走过去拎起那些残肢道:“这些不过是木头做的道具罢了,如何会动?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赵五郎疑惑道:“真的,这人头刚才微微抖动了下,那胳膊也是。”说着,他抓起一个人头解开面具,面具下露出了一个人脸。
葛云生想起施卫公捧的那个会眨眼的人头,还有那些会爬动的残肢,心中生疑,急忙将赵五郎手中的人头拿了过来细细瞧看,而后咦了一声道:“就是这个人脸,你看雕的确实是惟妙惟肖,啧啧,雕工还是很不错。”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发觉这人头的质感与真人一模一样,但是冰冷滑腻,根本不可能是活人,但也不是尸体。
赵五郎摸了摸,也赞道:“就是,滑滑的质感也很不错耶!”
施卫公表演戏法时,那人头会眨眼转动,如同活人一般。莫不是就是这些道具,这内里又有什么玄机呢?他正疑惑着,忽然那人头眼睛猛地睁开,露出乌溜溜的眼珠子,眼中俱是暴戾之色,人首突然张开嘴巴,露出两排利齿,朝葛云生的手指用力咬去。
葛云生反应更快,化指为爪,一把拎起人头,嘿嘿道:“当真是死而不僵的怪物!还想咬我!”那人头显得十分愤怒,呲牙咧嘴,两颗眼珠子里的血管仿佛都要爆裂开来,奋力地晃动着自己的头颅,想去咬葛云生,葛云生看了一阵,觉得虽然诡异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厌恶地摔向墙角,
人头嘭地一声摔到墙角,又骨碌碌地转了回来,整个脑门都扭曲变形,但五官依旧抖动不止,嘴巴里乌拉乌拉地叫唤着。
赵五郎有些厌恶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法,还死不瞑目啊,这彩云社的人挺邪门啊。”他抬腿顺着一踢,人头噗通一声又摔进了角落里。
这时,整个房间内忽然响起哔哔啵啵之声,似有群尸挠动棺椁,又像万千蛇虫爬行,听得人心惊不安,但符火昏昏暗暗,不能将屋内尽数照亮,各墙角处漆黑一片,也看不出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赵五郎见有异状,急忙念道:
“三界之内,唯道独尊,六丁六甲,赐我金身神光!急急如律令!”
这是金光金身神咒,是符箓六法中的驱鬼请神之法,咒语念罢,就见葛云生和赵五郎身上金光闪现,如金甲神附体一般,熠熠生辉,将房间内照的一片金黄,这时二人才看清房间角落里安放着十来个巨大的木箱,箱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剧烈撞击,砰砰砰之声不绝,那哔哔啵啵的声音便来自箱子里头。
赵五郎一抬头忍不住又哇了一声叫唤,房梁之上竟然还悬吊着一个人,那人浑身穿着黑衣,面色惨白如同一具死尸,悬在半空中悠悠晃动,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死死地盯着葛云生和赵五郎。
赵五郎神色谨慎道:“师父,这里真是太邪门了!”他刚想跳起来去细细查看这怪尸,突然几声巨响,箱子中的东西终于挣破束缚,顶开箱盖尽数破柜而出,无数长蛇长虫一般的东西钻了出来。
二人正惊异箱子里怎么会装着蛇虫,再一细看,那哪里是什么蛇虫,而是一条条的胳膊、大腿、手指、手掌等残肢残躯,这些胳膊、大腿、手指像长蛇、蛆虫一般蜿蜒扭动,迅速向二人爬了过来。
葛云生最惧怕这等密集群虫,只觉一阵恶心发麻,嘴里忍不住叫骂:“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残肢破躯都能作怪了!”但他随即又心生疑惑,按理说若是妖祟之物,金光神咒一出,不说当场震慑,但也必让它们有所畏惧不敢前行,但这些残肢根本不为所动,如虫蚁一般迅速朝二人围了过来。葛云生骂道:“真是邪门了!五郎,用火符烧它们,叫他们知道厉害!”
赵五郎应了一声,将原先手中燃烧的火符顺势捏在手中,五指一张一握,就见符灰化作一团灰球,而后朝空中一掷,口中念道:
“万神朝礼,火神助力,借我火中火,烧尽八方妖!火轮神将宋无忌急降神火,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灭!”
只见灰球弹射而出,灰烬中残余的一丝一脉细小红色火线,这时应声火光大涨,如火弹一般,从灰球内部炸裂,点点符灰飞出,灰烬亦再起火,化作片片火光向四面八方飞击,一时间屋内像炸开了烟花,又若数十只火箭迸射一般,那些扭动的残肢一碰到火焰,立即剧烈燃烧,发出一阵焦臭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赵五郎这招火中火降火咒是利用炭灰、火星等物,在星火中再化神火,以星火之势,起燎原之威,故名火中火,与葛云生施展的石中火仍有一定的差距,而且赵五郎念咒还必须要报上借力神将名号,比葛云生要繁琐许多,这也是道行修为上的差距。
但葛云生已是比较满意,他笑道:“你现在气御五行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赵五郎叉着腰嘿嘿笑道:“微微小长,不过跟师父比还差的远呢,哈哈!”赵五郎话还未说完,就听嘭铛一声,原先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竟然挣脱了挂绳跳了下来。
这怪尸身材魁梧,黑发白面,落地后一言不发,径直朝二人抓了过来,葛云生见这怪尸并无太过奇异之处,不慌不忙捏了个镇尸符拍了过去,喝道:
“灭邪降灵,镇!”
但那黄符拍到怪尸额头上却丝毫没有反应,葛云生心中微微一惊,再拍出一道雷咒,紫电闪耀,扭动迸裂而出,但这怪尸猛地一翻身,躲过雷法的袭击,速度之迅捷,动作之诡异,十分罕见,他多次以异于常人的关节扭曲角度翻腾爬动,躲过了一道道紫电攻击,而后又一转身,朝赵五郎扑了过去。
赵五郎身体的反应倒是很快,见那怪尸过来,立即转身抬腿踢向其腹部,这一脚力道颇大,但不想这怪尸却毫无反应,哼都不哼一声,直接一手抓住赵五郎的大腿,一手揪住他衣领,直接举了起来。
葛云生急忙叫道:“五郎,快用火符打他下颚!”
但赵五郎被死死地抓住腰际和脖颈,整个人被凌空高高举了起来,浑身五脏六腑一片翻腾,他摸索了一阵,刚掏出烈火符,就听得怪尸口中低吼了一声,奋力地将他朝墙壁狠狠地摔去,又是嘭地一声爆响,赵五郎直接破墙而出,重重地摔入戏院之中。
葛云生一阵震惊,急忙追了过去,顺势拍出一张烈火符,火符空中化作一团火球直击怪尸,嘭地一声,就将怪尸击飞数丈,踉踉跄跄跌倒在墙角里。葛云生跳出房屋,跑过去扶起赵五郎,见他嘴角已有鲜血渗出,好在他方才念了金光神咒护身,不然这一击,非把他摔成个残废不可。但这一摔,力气之大着实超出二人想象,赵五郎胸中一阵血气翻涌,喉头一腥,又喷出一口血。
这时,屋内又传来一阵怪叫,就见那怪尸不依不饶,嘭地一声也破墙而出,又朝二人奔了出来。
葛云生怒道:“敢伤我徒弟,今日便灭了你这妖物!”
说着捏出一赤红色的雷火符纸,这符箓从道法上分有六术,从用纸上又分五色,分别是黄、赤、蓝、紫、黑五色符纸,颜色越深,威力越大,若是一些通天彻地的禁咒法术,非要黑色符文纸画制不可。
这红色符纸便是击杀之符,同样一招雷火术,若用红色符纸画制,相比黄色符纸,威力至少差上十倍不止。葛云生见赵五郎被打成重伤,心头怒火激烧,誓要将这怪尸神形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