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风吹雨入楼斜,壮观应须好句誇。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
——《望海楼晚景五绝》
“大地祭坛下面有宝物!”
一语道出,如同霹雳一般凭空炸响在几人心中。齐刷刷地望向公子,半张着嘴,说不出的惊讶之色。
“这里,可是五毒教。”唐婉婉不禁低声提醒道,这一路来她已然见到了公子的胆大包天和雷厉风行,自己虽然贪财,此刻却觉得公子像一条寻宝的宝犬,走到哪儿嗅到哪儿,尽是宝物。
公子瞥了一眼那两名仍在祈舞的五毒弟子,唐婉婉顿时呼吸一摒,仿佛从公子的眼中见到一阵寒光剧烈地闪现着,却又像是还未下定决心一般,闪烁不定。
鹿衔反倒是在场人中最淡定的一个,她此时心中别无想法,若是公子敢去掀开这个祭坛寻宝,大不了便陪着公子一起再大闹一次五毒教罢了。
风君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冷冷的望着那两名弟子,又扭头望向公子,似乎是在问着“动手吗?”
过了片刻,公子眼中的寒光竟渐渐消散去,他低笑一声,摸了摸鼻子,悄声道:“我们是来做客的,怎么好偷主人家的东西?”
唐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想着,若是公子当真敢在此地掘地三尺,就不是这两个弟子的事了,怕是连五毒教中那些隐世多年的老怪物也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公子固然强大,但与那些动辄百岁的老怪物相比,只怕还欠缺了许多火候。
她正拍着自己的胸脯缓缓舒了口气,欲要感谢公子收敛气焰之时,却听见公子话锋一转,语气再度冰冷起来:“若是五毒教乱起来了,我们的机会便到了。”
陆予月仍在一旁祭拜女娲,听闻此言,也不由得脸色一变,眉头微蹙望了公子一眼,却见公子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连忙收回目光,不敢看他。
可公子却不依不饶,仍旧死死的盯着陆予月,嘴角噙笑,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问道:“这大地祭坛下面是什么地方呢?竟然能让苌弘化碧有如此动静,莫非?大地祭坛下面另有一条龙脉?”
陆予月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得胡乱再祭拜了几下,便望着鹿衔走去。她走到鹿衔身边,凝神望着鹿衔,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鹿衔妹妹生的真俊俏。”
鹿衔含羞,浅颦微笑:“予月姐姐才是真的花容月貌。”她暗暗觉得陆予月自从进入五毒教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低头望着公子,便不再言语。
公子望着陆予月,陆予月望着鹿衔,鹿衔再望着公子。
“咳咳。”风君故作咳嗽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虽对陆予月也有所怀疑,但他素来信任公子,既然公子留下陆予月,自己便没理由担心什么。不过,他只信任公子的能力,却害怕公子为陆予月的美色所迷惑,毕竟如此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突然出现,找上自己,世间的男人,十之八九都难抵得住诱惑。
公子收回目光,脸色淡然,眼见那两位五毒弟子祈舞将成,扭头望着女娲神像的底座怔怔出神,只轻声说道:“既然祭拜完了,就准备走吧。”
众人颔首之间,那两位弟子也完成了祈舞,闭目凝神几息,便走上前来,恭敬道:“几位贵客若是祭拜完了,我们便前往教中总坛了。”
公子点了点头,五人随着二弟子继续往五毒总坛走去。
中途,公子突然开口向二人问道:“二位,敢问贵教传说中的万蛇窟在何处?”
两位弟子吓了一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转过身来,只见二人一脸惊疑之色,试探着问道:“贵客怎么知道万蛇窟?问万蛇窟做什么?”
公子朗声笑道:“往日虽来过贵教几趟,却匆匆忙忙的未赏过教中美景。在中原时听闻贵教的万蛇窟中豢养了数万条毒蛇,各个都是蛇中之王,故问问二位,想去见见世面。”
二位弟子扭头对视一眼,缓缓开口:“万蛇窟早在两年前便已经封闭了,贵客还是莫作万蛇窟的打算。”
公子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啊!此次前来也未能见到那传闻中万蛇盘踞的壮景,日后再想见到,怕是更难了。”他旋即正色,伸手道:“既然见不到万蛇窟,还请二位领我们先去总坛吧。”
二位弟子听公子之言,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领着众人往五毒总坛赶去。
走了不过几里地,便已经见到一处高高的石拱门,一条长阶从门中穿出,虽苔痕遍布,却不失庄严威武,想必便是五毒总坛了。
走到石阶前,二位弟子便停下脚步,关切地望着公子,欲要伸手帮他抬上去。却见唐婉婉纤手伸向轮椅一侧,手腕扭转,玉指不知在何处轻点了几下,只见轮椅上原本的木轮竟然突然变幻起来,从木轮中伸出一圈木齿来。她仰着头拍了拍手掌,笑道:“这样便可以推上台阶了!”
二位五毒弟子早就口瞪目呆,他们久居苗疆,哪里见过如此玄妙的机关之术,甚至以为这位不甚言语的女子施展了什么妖法,将这木头变化成别的模样。
唐婉婉见状,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她在唐门之中虽然修习的是专攻弩箭与身法之术的惊羽诀,却自幼对机关之术极感兴趣,而唐门的机关之术,乃是天下之绝。莫说这两个苗疆的土豹子,饶是如风君鹿衔这等出身中原名门的弟子,也从未见过。不知唐婉婉是什么时候将这轮椅做了手脚,改造机关。
“唐门的机关之术,果然了得!”
突然,一道爽朗的笑声随着拍掌称赞之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那长阶之上,竟然缓缓走下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人来。
那二位五毒弟子见来人,连忙见礼:“叶公子。”
二人正欲转身向公子等人介绍,却见那叶公子微微颔首,先行开口:“藏剑山庄弟子叶灏然,见过公子师兄。”
公子有些惊讶,旋即想到之前那位名叫沙玛那陀的采药弟子所言,瞬间明了。对着叶灏然频频颔首微笑:“藏剑山庄的弟子,的确是器宇轩昂。”不待叶灏然作何反应,他又微微侧首开口道:“你叫我师兄倒也没错,我昔年与大庄主约定,拜入藏剑山庄中修习过一段时日,那时的我尚且叫做顾鸣弦,只是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
“顾鸣弦?”叶灏然有些惊讶:“难道公子师兄,便是庄中传闻的那位只凭轻剑闯过剑冢的顾鸣弦师兄?”
二位五毒弟子见二人攀谈,识趣的告退回避。
公子半张着嘴,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过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似乎的确是有那么一段往事。敢问叶师弟是哪位庄主的弟子?”
“尊师名讳单一个炜字。”叶灏然吃惊于眼前之人竟是自己年少时崇拜之人,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连忙欠身作答。
“原来是三庄主的弟子。”公子点了点头,向身后几人介绍说道:“藏剑山庄的三庄主,江湖人称无双剑。自悟得寂剑之法,乃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剑道宗师。”又转头望向叶灏然,仔细打量着他,啧啧称赞:“三庄主素不收徒,竟然破例收叶师弟为徒,果然是一段妙缘。我观叶师弟骨骼清奇,乃是练武的奇才,想必不日也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剑术大家。”
叶灏然惭愧道:“我之剑术,不及吾师之一二,真如萤火皓月,鸿泥之别。”他转而反应过来,侧过身子:“鸣弦师兄,诸位师兄师姐,还请先入总坛安顿。”
众人颔首,那两个五毒弟子早已走远了,便跟在叶灏然身后往五毒总坛中走去。
五毒总坛之建筑,虽亦是以巨石垒成,却是浑然天成,处处透露着威严肃穆。叶灏然想必在教中这些时日打探了许多消息,连为公子众人安排的住宿之所也了然于胸,在总坛中穿梭片刻,只见两处小苑便映入眼帘。
这两处小苑不似五毒教的建筑,倒有些中原建筑的感觉。叶灏然见几人疑惑,连声解释道:“想必诸位也都知道,多年之前有一奇男子入五毒教中,与前教主魔刹罗有一段情缘。”
公子与风君对这段过往颇有了解,而唐婉婉和鹿衔却是第一次听说,甚是好奇。
叶灏然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传闻那奇男子便是如今东海蓬莱的掌门人,方乾。方掌门乃是当世奇才,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连木工瓦活之类的也颇为擅长。这些小苑,便是方乾居于五毒教时修砌而成。”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小苑造型奇特,应当是方乾融合了苗疆、中原与东海三地建筑之道,设计而成。
叶灏然将几人领入小苑之中,推开木门,忽如柳暗花明一般,顿时众人眼前一亮!
眼前只见,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中,竟然别有乾坤。开门便是一道溪流,上铺设着几块精雕细琢而成的玉石,踏着玉石淌过溪流,便能望见院子一侧植有一株梧桐,张着枝桠,如同伞盖一般掩着半个院子,而另一侧却是一个小池塘,此时虽荷叶凋零,却别有韵味。池中有坐假山,竟也是玉石雕成,池水映着日光,映到玉石之上,顿时见那玉石晶莹剔透,碧光氤氲,甚是好看!
一处小小的院子之中,有山有水,有阴有阳。令几人不得不钦佩方乾的才思。
叶灏然见几人惊讶,只是微微一笑,他初来之时,也是被眼前的美景吓了一跳。静静侯了一会,待几人转过神来,才低声道:“诸位且休憩片刻,若是有空,可来我住处饮杯茶水,我也想与鸣弦师兄请教些道理。”
公子微微颔首,笑道:“不送。”
“留步。”叶灏然微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门外。
只是在他转身之时,不自觉的瞥了一眼公子身后那柄金碧辉煌的长剑。
共为几人分了两处小苑,每处有三间住房。众人划分住处,公子与风君住在东苑,鹿衔、陆予月、唐婉婉三女住在西苑。
正要各自前往房中休息一会,鹿衔却对公子投来担忧的眼神。她与二女住在西苑,正担心公子难以照料自己,故才心中忧虑。公子自然也想与鹿衔共居一苑,却怕风君与二女在一起颇有不便,只得按捺下心思,向着鹿衔轻笑,点了点头。
待三女离去往隔壁西苑。风君也忽然觉得疲倦万分,顿时往一旁地上一坐,之前捡来的枯枝被他插在身后,躺不下去,他也懒得去拔,便忍着硌痛,躺在地上,在阳光之下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公子也有些疲倦,连日奔波争斗,更为了此间之事苦思冥想。只是平常不愿在几女面前露出倦意,只能强忍着振作,此刻别无旁人,他也一下子不顾形象,顿时瘫软在轮椅上。
苗疆的日光,此时仍是和煦温暖着,照着二人,竟就在这院子当中,沉沉睡去。
再说鹿衔三人,入了西苑之后,三女便各自分定房间,进去休息了。鹿衔与唐婉婉也觉得疲惫不堪,躺在床上便要沉沉睡去。并非是许久未眠,只是这些时日尽是风餐露宿,还须得担惊受怕,此刻虽在异乡,却难得的放松起来,不消片刻,便想起了一阵微弱的鼾声。
陆予月走入房中,将房门紧锁起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她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那倾世容颜,不由得又是幽幽一声叹息。只是忽然她转而笑了起来,怔怔出神着,呢喃道:“你还是如当年一般狡猾多疑啊。”她不由得摇了摇头:“饶是你猜出来什么,想必你也会默默支持着我吧,是的,你一向如此。”
她再度脸色变幻,想起公子之前所言,又转而忧心忡忡:“那畜生如今愈发蠢蠢欲动了,竟然被他感知到了。在此等关头,那畜生若是突然暴起,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她轻吁了一口气,又再度莞尔起来:“既然你猜了出来,想必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咯咯,正好,我也想随着你进去看看,两年前的万蛇窟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取出纸笔,飞速写下了两行字,将信纸卷了起来。立起身子,轻轻摘下面前的铜镜,铜镜背后,竟然有一个小孔!
她将手中卷起的信纸塞入小孔之中,只听“呲溜”一声,那信纸便没入小孔之中,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动静。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喃喃地诵着纸上所写。
“金蛇出洞,灵蛇入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