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 百年

云妙瞧着儿子那迷惑又带着些期待的神情,灿然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我和你爹练的功法就有这种功效,却是算不得仙人。”

上官兴眼光一亮,“那儿子可不可以也学…”

云妙摇摇头道,“你一出生,娘就看出你的资质不适合那功法,不过,娘早年教过你的武功,若是坚持不懈,也可以强身延年。”

看着儿子失望的模样,云妙也是心中黯然,这孩子没有灵根,是不可能踏上修仙一途的,顶多能用些灵药延年益寿,而眼下兴儿还正是风华正好,还用不到那些,若是现下就给了他灵药也许会害了他也说不定。

想到儿子还那般小,自己和上官衡就远走他乡,心里亦是愧意万分。

然而若是当年留下来不走,只怕自己真就会和慕仙说的那般,百年之间,牵绊日深,永远都停留在俗世之中了。

“娘亲,儿子知道了。定会好好练习那套武功的。”

上官兴虽然失望,但想到自己从小学的武功还有这般好处,倒也有些欣慰,看着自家娘亲泫然欲泣,还当她是为自己没有资质而难过,便豁然一笑,扶着云妙的手臂,“娘这是怎么了,见着儿子不是该高兴才是么,怎么倒哭了。”

对于这个亲娘,上官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感情多些,从小他就被祖母养在身边,每天跟娘见面的时候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娘亲会过来给他送些小点心,讲个故事,教他打拳什么的,他虽知道是自己的娘亲,见了也是亲近非常,却还以为别人家的娘亲也都是如此。后来爹娘远游,自己仍长在祖母身边,被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偶然有爹娘的消息和礼物传来,他倒是开心的时候居多,想念爹娘的时候不算太多。

直到他年岁渐长,知晓世情,才恍然觉出爹娘的异于常人,起初他也心中埋怨,怪爹娘抛下自己和祖母,既不孝又不慈。然而只有等自己娶了亲,他才恍然觉出,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能永远陪在身边的,并不是父母儿女。

想通了此节,他也就不会心有怨愤了。

云妙搂住了自己的儿子,心里百味俱陈,兴儿如此懂事,反而更让她愧疚难舍,此番被她搂住的还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然而下回也许就成了两鬓苍苍的老人了。

这世间最可怕的,原来不是敌人,而是时光!

上官兴心里明白爹娘这番回来,只是因为自己成亲,定然用不了多久,便会再度离开的,果然这两人只在府里呆了十来天,中间去了趟云府,见了见云家二老还有云涛云澜两房人。

云家和上官家不一样,上官家这些年日渐衰落,偌大的国公府三房人分了家后,便象是树倒猢狲散,大房还靠着个儿子当个六品小官勉力支持,二房则坐吃山空,将分得的那些产业挥霍尽了之后,现下落得和平民无异了,时不时地就到大房和三房去打打秋风。三房则是上官寿带着姨娘们和庶子靠着几个分得的田庄铺子过活,上官寿身子淘虚了,已经卧床不起,那边的姨娘庶子们却是既不怎么舍得花银子给他治,又不舍得他就这么完了,钱夫人和上官兴会来接收属于公中的产业。钱夫人其实压根也没看上那些半死不活的产业,她自己的陪嫁就够她和宝贝孙子一世无忧了,何况还有上官衡和云妙每年都会送些珍品用度回来呢。

云家却是蒸蒸日上,云涛已经升为了正四品的武将,云晨的官位虽然没升,但也在工部坐稳了一席之地,算是老资格了。云澜更是在六年前中了文探花,被皇后所出的小公主看中,招为了驸马。

云妙和上官衡也只见这两家的亲人,别处象上官家的叔伯庶兄,云家大伯,云妍什么的,就都没见,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两夫妻回来的消息,这两人就象突如其来的返回一般,又匆匆离开了。

上官兴自小习武,他身子骨又异常健壮,钱老夫人常夸口多是因为自己给他起了个虎哥儿的小名之故。上官兴许是外甥象舅,更偏爱习武,便也和他大舅云涛一样,走了武举一途,他参加武试之时,朝中皇位之争早已经大局已定,皇三子被封了藩王远赴北原就藩,从此再与皇位无缘,上官贵妃缠绵病榻多年,也病逝宫中。

新皇临朝,多起用新人,已经不会刻意打压上官家出身的子弟了。倒是皇二子一系,因为当年争得凶猛,皇二子的外家都被满门抄斩,连相关的人家,男的都充军流放,女的为奴为婢。

上官兴得了个武举大三元,最后拿了个武状元回来,眼瞧着上官家就只有他最有前途,好些上官家的人都来巴结,上官兴也只择其中还算可以的来往一下,其余都置之不理。

钱老夫人晚年过得极为顺遂,抛开儿子儿媳不在身边这一条不爽之外,她孙子出息,孙媳争气,一连生了三个胖小子,一个小孙女,个个都是身子康健结实,男俊女娇,在府中钱夫人是说一不二的老祖宗,小重孙们都是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府外,钱夫人曾经的对手,姨娘们病死的病死,没死的也在儿媳妇手下讨生活,看儿媳的脸色,庶子们都没有当官的自然不必讲究孝道,媳妇们哪会对一个姨娘客气。

上官寿也曾经后悔了,想搬来和钱夫人一道住,只是还没成行,第二天就咽气了。

钱夫人知道了也只是叹息了几声罢了。

年近古稀的她再想起过去那些后院殊死争斗,血泪恩怨,当真是恍若一梦。

也不知是否吃了儿子儿媳送过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花啊草啊果啊的,钱夫人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那些老年人常有的病痛,听说云府那边两个老的也是如此。 шшш ▲Tтkā n ▲¢〇

有时候钱夫人在想,是让儿子媳妇常年在身边,自己却是老病缠身的好呢,还是象这样,十来年才回来一次,却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过得康健好呢。

直到某一天,钱夫人闭上眼睛,感到心跳得有些沉重,好象是一种到了某个年纪特有的预知,钱夫人心中明白,只微微弯起了嘴角,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永久的长眠。

钱夫人享年八十九岁。

上官兴知道祖母这样也算是喜丧了,并未过多哀痛,给祖母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跟祖父合葬在上官家祖地。

当他听守墓人说,这两天老夫人墓地前突然多了敬献的奇异果品,不知是何方人物所为时,上官兴就明白,这肯定是爹娘回来了。

这几十年来,这两口几乎没怎么回来过,即使回来,也会乔装改扮,毕竟从前三四十岁还貌如少年也就罢了,五六十的人还是一如少年就太过骇人听闻了。

“老爷,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下人恭敬地禀报着,他们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行踪成谜,府中鲜少有人见过,不过上官兴让门房的人记住了家主信物,不论衣着什么样,外表看来如何,凡持有信物的便是老太爷老夫人,务必恭敬有礼地请进来。 Wшw ¤тTk дn ¤℃ O

走进书房的两人都戴着斗笠,将门关了,吩咐不得有人随意进来,上官兴这才上前给爹娘行礼。

“兴儿。”

取下斗笠的年青女子清丽如昔,正是记忆中不变的美貌娘亲,而一旁的男子俊美无俦,也正是他的亲爹上官衡。

“爹。娘…”

上官兴的心中百味俱陈,为何有这般如仙人的父母,而自己的资质却又不能随他们一样?

转念想到自己那一大家的儿子女儿,还有老妻,心中只能微叹。

云妙将几瓶药丸交给已经年过四旬的儿子,虽然保养得宜,又长年习武,使得上官兴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几岁,但还是留下了无情岁月的痕迹,一头乌发中也有了几根银丝,那与上官衡相似的容颜也多了道道细纹。

“兴儿,这些是回春丹,延寿丹和补气丹,先前你还年幼,我怕给了你,你却守不住秘密,反而引来杀身之祸。如今你也是一家之主了,行事看着也稳妥,娘把这些给你,想必你也会妥当运用。”

说着便将这几种丹药的运用和功效都说了一遍,又从袖中取出三样东西来,却是一件贴身穿的衣物,一件玲珑宝塔,一件却是个圆圆的玉球。

“兴儿,这件护身灵衣,是娘亲手所制,你身为武将,难免有刀剑无眼的时候,这件东西不惧刀剑水火,贴身穿着,可保我儿一世平安。”

本来云妙说的时候还有些伤感,结果说着说着,倒有了些自得,眼光亮晶晶地瞧着儿子,好象在说,快夸老娘吧,看老娘的手工多好。

上官兴接过那软如无物的护身灵衣,方方正正就是一个圆筒上面掏了三个洞,又瞧瞧自家娘那求夸奖的表情,心中五味俱陈。却只是笑道,“谢谢娘,这手工真好。”

嗯,手工真心不错,如果无视那简单到简陋的样式的话。

“这个宝塔阵却是你爹设计的。发动起来可以把方圆数百步的地面都罩起来,虽有千百敌人,也难以入内。这个你要仔细收好,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动用。”

上官衡站在一边,笑眯眯地听着娘子跟儿子夸着自己。

“最后这个,却是个测试灵珠了。兴儿,你虽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上官兴无语。

“可是却资质不够,不能修习那功法。”

上官兴有些丧气地低了头。

“不过,也许你的儿女们会有资质也说不定…”

上官兴好象被打了鸡血一般,抬起头来,双目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