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向来对冯喆这种先通过自己再找裘樟清的做法很是欣赏,心里觉得很舒服,这不单是对自己这个现任秘书的尊重,也更能体现出冯喆讲规则、懂规矩、守规则,不持宠而娇、通俗的讲就是不隔着桌子抓馒头,是修养和内涵以及良好品行的表现。
李玉进去请示了裘樟清之后,出来给冯喆说了裘樟清安排让冯喆来县委的时间,而后,冯喆问李玉今天李校长身体怎么样了的话,两人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冯喆昨晚没有回半间房,他想来想去的,觉得尽快、如实的给裘樟清谈一下自己的想法,很坦诚的将半间房这些天发生的问题汇报,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勇于承担责任,这才是渡过这一场看不见的危机的有效方法。
果然是有了隔阂了。
自从进了裘樟清办公室的门,裘樟清除了在一开始对冯喆的到来问候嗯了一声外,一直就低着头在阅览什么东西,冯喆知道,那是一份内参。
其实到达了一定的级别后,许多领导就不怎么看市面上发行的报纸和一些面向公众的新闻报道了,而是看内参,内参里面的内容、传发的范围也是分级别的,高些级别的领导掌握的资讯自然比级别低的了解的内容要多,这些资讯五花八门,国内国外,什么内容都有,丰富的绝对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一般来说,裘樟清会在早上进到办公室后先看内参,当然某些时候也可能将这一习惯做时间上的顺延。
不过,冯喆宁愿相信裘樟清今天在这个时候还在看内参是想让自己主动说些什么,而后,根据自己说话的内容,来以什么态度回应自己。
“裘书记,我来做一个汇报,同时,也是来请求处分的。”
裘樟清听了冯喆的话没抬头,眼皮眨了一下,再次嗯了一声,冯喆继续说道:“关于半间房镇政府被村民围堵,这事的责任在我。”
“事情的经过是,半间房镇中心小学副校长李博谷同志救了落水的南莫村村民高岿然的儿子高木木,李博谷同志昏迷了,后来被转到了县医院,当时我了解了情况,认为李博谷同志的这种舍己为人的品德十分可贵,就有心在全镇开展一次向李博谷同志学习的活动,于是打电话通知南莫村村支书高志邦,让他出面褒奖一下对李博谷同志进行救援的两位南莫村村民,同时,还叫高志邦让高岿然及他的孩子高木木写一份证明,证明确实是李博谷同志将落水的高木木救起了。”
“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是出于对李博谷同志个人品德的考虑。”
“李老师是那种无私奉献,品德高尚的人,去年,他被一位邻居冤枉捡了钱,在百般解释不得的情况下,心里虽然很苦恼,可是出于对冤枉他的那一家人的人道关怀,他甚至还让李玉从自家取钱给丢钱的那一家人送去,这事搁在一般人身上,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的初衷是为了让全镇的人向李校长学习,当时我在县医院给高志邦同志打的电话,高志邦去落实我的话途中,觉得是不是可以将李博谷校长的事情向媒体宣传一下,从而让更多的人都认识并学习李博谷同志,于是,高志邦和高岿然一家商量好,由高岿然的儿子高木木出面,给市里电视台的广告部打了一个电话。”
裘樟清已经明白了冯喆所说的,听到这里抬起了头,问:“广告部?他们这是要给李博谷做广告?”
冯喆点头说:“说起来也的确有些难以让人理解,高志邦和高岿然几个人虽然想好了是要给李博谷同志作宣传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市电视台新闻部的联系方式,于是,就从电视节目的广告上找到了广告部的电话号码,将李博谷的事迹给广告部讲述了一遍,而后,他们又给市日报社打了电话。”
“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王茂强同志不知道从何种途径得知高岿然向市委相关部门投诉他,就让高岿然一家到了镇上,结果,言语升级,就发生了肢体冲突。最后又形成了群体事件,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怪我工作没有做细,考虑问题太过于片面……”
裘樟清听到这里打断冯喆的话说:“如果说有责任,你是一把手,当然难辞其咎,不过主要责任恐怕不是你吧?”
“裘书记批评的对,不过我依然觉得是我的责任,怎么讲呢,主要是我处理问题的经验太少,对于这种事情的应对缺乏必要的警惕,把握不好,有些无从下手,心里面主观的想当然过多,考虑的太不周全,如果事先将自己的想法向书记你请示一下,那就能少走弯路,少出乱子,避免矛盾的激发。”
听着冯喆的说辞,裘樟清再次将他的话和自己了解的内容作了一个相应比较,果然是许多的偶然最后导致了事件必然的发生,其实这是让冯喆始料不及的,换在自己,也会觉得是横生事端。
听冯喆这么说,给市里新闻部门打电话,是出于被李博谷所救的孩童家人的意思,那就是说,整件事不是出自冯喆的授意?
对呀,怎么可能是他的意思?
裘樟清的心情豁然开朗,心说自己怎么就怀疑起他来了?他怎么可能背着自己去搞这些小手段?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去犯那些十分低级而幼稚的错误?
那不是他的作风。
裘樟清终于笑了起来,阳光驱散了乌云,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好:“真是让我感到有些难以想象,你说的那个高木木就是那个落水的孩子?是高木木高岿然一家?他们怎么就能想到给电视台广告部打电话?”
“广告部怎么会负责新闻采访?也亏他们想得出,这都是哪一出啊……”
裘樟清笑的有些抑制不住,高岿然一家给电视台广告部打电话的事情虽然有些好笑,但是能让裘樟清心里觉得开心的,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看来基层的事情果然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雨过天晴!
冯喆心里长舒一口气。
幸好。
还好。
裘樟清果然是因为自己所想的那方面原因在疑虑自己,而且她也没有将那事隐藏在想心里,不然,一个人对你表面上依然如旧,心里却对你渐行渐远,那你在这人的心目中才是彻底的要完蛋了。
冯喆点头说:“真的是有些让人想象不到。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给书记汇报一下。”
“嗯,你说。”
冯喆却没立即说,他走了过去,这是自从进了门后他首次挪动自己的身体,他将裘樟清的保温杯拿起,到一边接了开水,然后又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这一切都做得犹如行云流水,熟悉而又自然,裘樟清在冯喆去接水的时候,眼神看着他的后背,心里有蓦然升起了许多的想法,这些想法让裘樟清觉得自己竟然开始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了。
“为什么昨天会对他产生了失望的情绪?原来自己越来越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这几天,由李博谷校长的事情,我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这事还得从我们镇山中西小学教学房坍塌说起。”
裘樟清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脸上微笑着说:“哎呦,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冯喆听了裘樟清的玩笑,也笑了笑说:“可不是,我觉得在下面和人说话的机会不少,可是每天说出来的的话都比较公式化,代表了镇党委,没有像在书记你跟前说话自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梅山的官员都是在自己跟前说话甄词酌句的,身体的姿态也保持的中规中矩,偏偏冯喆说在自己面前随心所欲,那可见他对自己真的是没有任何的设防和隐秘了,而这些,必须是以亲近为前提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心里都想了什么要汇报的。”
“是这样,半间房小学的教室塌了之后,学生们暂时都被安排在镇上一些厂房里上课,这都是权宜之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修新的教室,资金就成了问题,县里财政也不宽裕,给解决了三十万,我们镇上动员企业捐资,也筹集到了二十余万,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万,可谓杯水车薪,难以解决问题。”
“以往修建学校的经验是向村民集资,我决定不重蹈覆辙,那样会增添农民的负担,不妥当。我的设想是这样,裘书记,我最近查阅了一下梅山县志,发现从半间房那里走出去的成功人士,或者名人,还是有那么几位的,而改革开放后,从半间房走出去走南闯北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搞一个众筹,对祖籍在半间房,如今却在全国各地工作生活的人发起一个倡议,倡导半间房的老乡亲们支援捐助我们重建小学?”
“所以,你就有了想将李博谷打造成半间房乃至梅山教育系统代表人物、树立一个典型的设想?算是一个金字招牌?”
冯喆点点头,裘樟清说:“你这个想法不错,但凡做事,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只要目的正确,在方法上可以步子大一点,手段灵活一点,要不拘一格,将李博谷推出去,即可以宣传梅山,也能达到尊师重教的作用,不过……”
冯喆不知道裘樟清不过什么。
“不过,我认为让李博谷做半间房、梅山乃至五陵市的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都没有多大的号召力,应该将他塑造成为省先进工作者,这样才能更好、更多的博得社会各界对梅山,对半间房的关注,这样,收到的效果,也能更好一些。”
冯喆一听,兴奋了一下,又迟疑的说:“书记说的是,不过,操作起来……”
“事在人为。”
裘樟清挥了一下手说:“要做事,就要高起低落,还是那句话,目标定位的高,上升空间就大,要让李博谷同志当选全省的先进工作者才好!——你们半间房组织,让马腾翔将李校长的材料汇总,教体局、工会尽快完善,力求速度,然后呈报。”
冯喆是想过让李博谷能当一个市级先进的,可是这会裘樟清的目标却是全省先进,可见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其实人往往是无法做到换位思考的,评论别人容易,张口即来,无需真的去设身处地的理解,只有当遇到同样的事情后,才会知道做一件事有多难,但也未必会使用和别人同样的处理问题的方法,生活中屁股大多时候决定了脑袋,因为思想、经历、感官、位置全都不一样,就像有人说大海很漂亮,可是有人会反驳说大海淹死过很多人。
裘樟清已经同意并支持了自己的设想,事情虽然有波折,但是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真是前途是光明的,而道路是曲折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
冯喆的计划,终于踏出了第二步。